站在自己的角度来说, 阮笙谈不上多喜欢公爵,且也不能说多畏惧。在《帝国少女》这款游戏里,公爵的立绘大部分时间出现在各种各样场合的晚宴上, 小部分时间出现在海洛茵的回忆里。
尊贵、威严, 但也仅此而已。
只是阮笙下意识地不想接近他, 他让她很排斥。不仅仅是她, 这具身体也无比排斥德蒙特公爵。
和德莱特身上杀伐果断的气质不同, 公爵身上,更萦绕着一股让人极为不舒服的气息。
在近距离接触时尤为明显。
阮笙走到一旁,乖巧地站着, 喊了一声:“父亲。”
公爵没理她,他坐在椅子上, 十指交扣抵着下颌:“德莱特,事情你都跟她说过了吗?”
德莱特:“……不,还没有。”
阮笙:“什么事?”
“我们会送你离开这里,去边境,或者是其他国家的修道院,你可以在那里选择成为一名修女。”公爵这才正眼看她, “最近沃米卡的风声, 你是知道的。继续留在帝都,即使是德蒙特家族也无法扼制流言的发展了。”
德莱特站在一旁,唇线紧抿,一言不发。
阮笙看了德莱特一眼,眼神转回去:“父亲,您既然知道是谣言,那为什么不把造谣的人揪出来,当众澄清, 彻底辟谣,而是选择让我这个受害者消失在众人的眼前呢?”
公爵愣了一愣,似乎是没想到自己面前向来唯唯诺诺的女儿居然能够逻辑清晰地反驳他。
他开口,“海洛茵,你给家族这么多年带来的损失太大了,远远超出于你所付出的。这次皇宫的魔物潮事件,战况之惨烈,想必你也清楚。这不仅是我的意思,更是皇帝陛下和皇后陛下的意思。”
他说:“假如你最后真的还想为家族付出一点什么,那就不要违背皇室的意志了。你得清楚,因为你出生在了德蒙特,才得到了免于一死的机会。”
阮笙低下头,垂着眼睫,默了会,她才说:“既然这样,父亲,那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她很清楚,也很自觉。
通常人们想要达成一件事情,往往不会直接说出来,而是提出一个更高的要求。当这个要求被强烈抵制时,再提出原本的要求,就会更容易被接受。
即使是面对海洛茵,他们也不安心。
“办法是有的。”
公爵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放在桌面。
他说:“从这里面,选择一个吧。”
门合上之后。
阮笙走在德莱特身后,只是翻了翻文件里的照片,很快就合上。她问道:“哥哥,这件事你知道吗?”
“嗯。”
“你也赞同吗?”阮笙问。
德莱特走在她前面,背影像一座石雕,他没有回头:“没有其他的方法了。海洛茵,想要留在沃米卡,继续享受等同于公女的待遇,待在我们身边,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他的声音冷静、公正、没有情感。
就是因为这样,阮笙才感觉到血液里流动的愤怒,直冲头顶。
明明已经有那么高的羁绊值了,却仍旧瞒着她这种事。
她停住脚步,声音发抖:
“我不想嫁,哥哥!!我才17岁,我还在念书!!!”
德莱特也没有继续往前走。
但也没有回头。
他说:“嗯,我知道。”
阮笙捏紧了手心,手背青筋凸起,感觉脉搏跳动得都比往日剧烈。
她大声道:“就连罗兰,也只是说等到十二月要与我订婚而已,而你们,却连我成年都等不到,就要匆忙把我嫁出去!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份可以出售的商品吗?这是我的人生!!”
她气极,一扬手,雪白的纸张纷纷扬扬地飘起来,雪花一般,在黄昏时分的回廊里静静落下。
一时间,空气里只有“沙沙”声,和少女的喘息声。
德莱特终于回头了,他蹲下身,把纸张一张一张地捡起来,垂着睫毛,仍旧沉默着。
阮笙咬着嘴唇:
“我说过,找不到真正爱的人,我会永远留在公爵府,留在你的身边。可是你却提前背叛了这个誓约,哥哥,你忘记那时候了吗?”
青年的睫毛轻轻扇动。
怎么会忘。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哪怕有一天,他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也不会忘记她说那句话时的神情、眼神和在他怀里的体温与心律。
他喉结上下滑动一下,开口:
“……这是为了你好。”
阮笙气得笑了起来。
因为这样,她反倒冷静了下来,逻辑也慢慢找回。
“可是我已经对神殿方面承诺了与罗兰的婚约,违背誓约,对德蒙特家族的名声更不利吧。”
“这件事,德莱特会想办法解决的,你不需要担心。”
“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尚在商议中。”
“这些文件里面的候选名单,是我可以随便选择,还是你们已经内定好了的?”
“……”
“我能够选择去修道院吗?”
德莱特蓦地抬起头:“不可以。”
他整理好文件,站起身,递出去:“你知道边境和国外多混乱吗?只有呆在沃米卡,你才能够享受到全方位的保护,生活质量也跟现在几乎没有差别……”
阮笙打断了他的话:“既然这样,直接同意我和罗兰的婚约,不可以吗?父亲和神殿关系匪浅,为什么现在反而对神殿避之不及?”
虽然问题是阮笙问出来的,但是她心里已经有五分答案了。
依德蒙特家族的情报系统,不难推断出他们多少知道了罗兰诡谲难测的行动方式。无论是为了掩饰,还是真的不愿意扯上麻烦,他们都不愿意把她嫁过去。
更别说,神使需要禁欲了。
婚约可以破例,但是禁欲是明文规定的。或者说表面上是明文规定的。
大概率婚后她会成为上流社交界的笑柄——肤浅的贵族夫人小姐们在茶话会上经久不衰的火热话题。
对德蒙特家族的名声也有不小的影响。
至于其他的一些私心,阮笙就不得而知了。
“海洛茵,”
德莱特只是用那双湛蓝色的眼瞳看着她清澈的双眸,他的眼神复杂且晦暗,夹杂着一丝痛苦,像是海面下震动的火山,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唯独这次,我无法更加宽容。”
阮笙没有接过文件,她只是看着德莱特的侧脸,冷笑一声,越过他离开。
德莱特的手没有收回来。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在长廊里的落地窗边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月色映出他迷惘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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