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宫宫道两侧的侍卫、宫人都瞧见沈慕仪小跑着奔向那尽头处站着的身影, 无人觉得她因此失了帝王的威仪,反而认为这脚下的路有些太长,或者师柏辛该迎上来才是。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师柏辛亦望着那由远及近的玲珑身影,虽为她表现出的急切而有些欣喜,但一想到曾经那些沈慕仪在沈望面前受的委屈, 便觉得此时这看来匆忙的脚步里都是她独自咽下的苦涩与心酸。
他提步迎着沈慕仪走去,见她停在自己面前时喘得有些厉害, 他心疼起来:“既然出来了, 清泉宫里的事就别再想了。”
沈慕仪回头望着霞光中静默矗立的宫殿, 虽难以忘记沈望对自己的冷淡和苛责, 但就在方才见到师柏辛的那一刻, 她已释然,如今点头道:“都忘了。”
师柏辛递上帕子给沈慕仪拭汗, 两人一块往马车方向走。
“我不是让你回相府,你怎么还过来?”沈慕仪的关心里有几分难耐的气恼, 她也不知怎么了,如今面对师柏辛总是没有过去那样的乖巧温顺。
相府中有文定安, 那是他敬畏也始终无法真正坦然面对的存在, 他不想那么早回去。
见师柏辛神情黯淡也大有回避之色,沈慕仪多少能猜到他的心思。
她突然跨过一步拦在师柏辛面前, 双手背在身后,抬头看着蓦然吃惊的师柏辛, 笑道:“我一个人用晚膳太冷清了,你陪我一块儿吧,我们去东宫。”
“好。”师柏辛欣然应道。
二人同往东宫,下车时, 她单独拉了翠浓到一旁说话。
师柏辛在门口等着,见沈慕仪过来也不问她跟翠浓说了什么,只与她并肩往里头走。
反倒是沈慕仪沉不住气,问他道:“你都不问我刚才拉着翠浓说什么。”
“总是好事。”
“好事?”沈慕仪努努嘴,低头时带着三分愧色,道,“他们可都认为我看从来不做好事。”
他们,指的是沈望、田文,还有那些至今都不认可她的人。
师柏辛停下脚步问道:“我也是‘他们’?”
沈慕仪转身面对他,倒着走路,道:“当然不是,所以只有你觉得我做的是好事。也不对,你也不是每件事都站在我这边的。”
比如还是会劝她少爬墙,不同意她看书咬手指,还有不听她的劝非要去清泉宫等她。
眼看她后头就是一块松动的砖,师柏辛忙道:“当心。”
沈慕仪正一脚踩在那砖头上,确实感觉不一样,她身子没动,只那只踩着砖头的脚左右动了动,像是踩着那砖头好玩。
低眉间,沈慕仪道:“明日就把东宫的活也交给宁王,反正她觉得自己闲。”
师柏辛脸上没什么变化,眼底却有丝丝笑意,问道:“原是一味忍让,怎么如今不一样了?”
“我从叶姐姐那儿学来的。”沈慕仪继续倒退着走,“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师柏辛以为新鲜,饶有兴趣道:“哦?何解?”
“其实也不是。”沈慕仪抬眼望着已暗下来的天,若有所思道,“就是有些想通了,她不当我是姐姐,我虽不至于不认她,但也不能任由她欺负。欺负我就罢了,她还打你主意,搬着父皇和母后出来,还试图让文公出面,我不能忍。”
沈慕仪说话时仿佛带着孩子气,从神情到语气都有些夸张。
师柏辛乐得见她这般放松,不去追究此时已经被她跑去九霄云外的规矩风度,微微牵动嘴角,耐心听她说着。
“文公没来上京的时候,我没有那么担心的,可那日我见你去接的人是文公,我不知怎的就好怕你会妥协,怕你会答应跟宁王的婚事。”沈慕仪低垂眼睫,背过身去,像是下意识地回避师柏辛的注视。
她无意识地提着地上的转面,没接着再说,只有发间那枚旋机锁坠子伴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
师柏辛安静跟在她身后,走她走过的路,踩她踩过的砖缝,他的影子就在她脚边,离得很近。
不知不觉走到了那堵隔着他们昔日居住院子的墙下,沈慕仪望着墙脊出神,师柏辛依旧无声地陪在她身边。
最后一丝霞光落去墙后,他们的影子一同消失在朱红的宫墙上。
不久后,翠浓领着一班宫女奉膳而来,见沈慕仪与师柏辛一同站在墙下,一旁亮起的宫灯照了暖融融的光在师柏辛身上,再将他的影子罩住沈慕仪,好似他们就是一体的。
翠浓看了一会儿才提醒道:“陛下,师相,可以用膳了。”
沈慕仪领师柏辛去院子里的石桌边入座,师柏辛这才发现今日这顿晚膳都是他喜欢吃的。
“三脆羹,生豆腐,清蒸鮸鱼。”师柏辛挑了衣摆坐下,眉间露出喜色,“你倒是记得清楚。”
沈慕仪得意道:“别人的事我可能记不住,自家表哥喜欢的东西我还是能放在心上的。特意让翠浓交代御膳房口味要淡一些,你尝尝。”
正式用膳前,师柏辛对翠浓道:“拿些橙子皮来,切窄一些。”
“我可不是小时候了,吃鱼仔细得很。”沈慕仪不服气却依旧满脸笑容,坐在师柏辛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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