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仪惯有个看书咬手指的毛病。
她还在白云观的时候,师柏辛虽常和沈慕仪一块儿去看她,却并不常遇见她看书,即便看见了师柏辛也只是提醒她一声,这习惯不好。
后来沈慕仪当了皇太女,两人在东宫时常在一处看书,师柏辛便开始纠正沈慕仪这个习惯,说若是以后被大臣们瞧见了,有失君威。
沈慕仪改了很久才算改了这个毛病,这么多年,师柏辛也没再见她犯过,今晚不知怎的,居然又发现她将手指放去唇边。
沈慕仪没答师柏辛的话,师柏辛也没追问,房内就此安静下来,只听见一记烛花爆开的声音,台上那烛光跟着晃了一下。
师柏辛在外不苟言笑,给人严肃冷冽之感,但在沈慕仪面前刻意收敛,那些温柔都是自然流露,日子久了,沈慕仪总是忘记这疼爱自己的表哥实是个最讲规矩,严于律己也律人的性子。
此时师柏辛不说话便是在意这件事,不止是因为沈慕仪还没改掉看书咬手指这件事,更是因为他在责怪自己平日督导不严。
沈慕仪见气氛沉闷,暗道自己玩过火了,挪了凳子往师柏辛身边坐去,低着头,去扯他的衣角,道:“表哥,我错了。”
见将沈慕仪吓着了,师柏辛暗叹一声,问她道:“几时又养回来的习惯?”
三分质问,是还有些心结,七分温柔,是他从来对沈慕仪的疼惜。
听这口吻,沈慕仪猜这事暂且过去了,但她未免师柏辛耿耿于怀,便默默壮着胆儿,道:“其实后来都没有了,今夜不知怎的……大约是见鬼了吧。”
屋里就他们二人,这见的是什么鬼还不清楚?
师柏辛硬是被沈慕仪气笑了,将袖管从她手中抽回来,哪知她攥得紧,他又愿意纵着她,便由她去,只用另一只手拿《水经注》,往后翻了一些,重新摊开在沈慕仪面前,道:“这里开始就是涉及此次南下的山川水系,我未实地勘测过,只是翻阅过其他典籍,综合书上写的做了注脚,你且看看跟你想的有多少出入。”
沈慕仪闻言双眸一亮,正要去看书,哪知师柏辛的手掌按在书页上,温润中带着些微认真的声音传入她耳畔:“这节内容多,只看一半,余下的……来日方长。”
师柏辛做了这样的让步,沈慕仪自然也不能得寸进尺,她立即点头,却又道:“我若有意见问你,你得现在答我,不详不要紧,说个大概,我也好自己琢磨去。”
视线往沈慕仪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一沉,师柏辛道:“你这不似要自己琢磨的样子。”
沈慕仪知他有意激自己,索性抱起他的衣袖在怀里,不忘微微扬起下巴与他叫板。
师柏辛喜欢她这般无甚意义的较劲,尤其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
心底一丝暖意涌来,笑容便止不住得往他嘴角爬,那张往日少有表情的脸也只有在面对沈慕仪时才显得生动一些。
气氛缓和过来,沈慕仪卖乖道:“我要看书了,你把手拿开。”
师柏辛依言收回手,沈慕仪这回认真得很,跟平素批阅奏章时相差无几。
师柏辛见她心无旁骛甚感欣慰,见晚风从窗外吹进来扰得烛火晃动,他想起身去,但见衣袖还被沈慕仪抱着,他轻声道:“手松开。”
沈慕仪没从书上挪开视线,只松了手。
师柏辛这才去关窗,特意放缓了动作,生怕吵着沈慕仪。
余光中还是有师柏辛的身影走动,沈慕仪趁机瞥了他,眼底染上一丝歉意——她方才说了慌,这看书就忍不住咬手指的习惯她其实从未改掉,只是因为记得他不让,所以才总是注意着。
很多时候,他们并不单单是沈慕仪、是师柏辛,肩负的其他身份要求他们遵守更多的规矩,即便是细枝末节的东西也需得时刻注意。
偏这晚,在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烛光下,她想只当一回沈慕仪,只当曾经那个在白云观里咬着手指看着书,偶尔抬头能看见身边也在认真看书的少年的沈慕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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