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阿雀过往的经验来说, 一切不好的预感,最终都会变成现实。
现在也不例外。
因为听佣人说神代小姐有朋友过来拜访, 深感不对劲的无惨特意跑到客厅来,就是为了看看这位“朋友”到底是谁。
——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青年。
这时候无惨的模样仍只是普通的人类小姑娘的样子,但那双眼睛却永远都是艳丽而又醒目得让人难以忽视。
虽然无惨并不能立刻分辨出藤沼的身份, 但藤沼却能够做到。在看到出现在他面前的小姑娘的时候, 他就已经明白神代雀究竟在做什么了。
她总会为了某个人而做着让她自己不像自己的事情。
“这并不像你会做的事。”
在阿雀强行把藤沼单独约出去谈的时候,藤沼首先开口了。
阿雀心想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像我了。
回过神来一琢磨, 还有点像绕口令。
阿雀说, “什么事?”
藤沼沉默了一下, 并没有戳穿她装傻的举动,目光安静地注视着她。
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在有些时候,必要的牺牲不应犹豫, 即便做出决定时非常艰难,但只要最后的结果是正确的,那么一切就都很值得。
“也不是什么大事, ”藤沼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就好像他一开始就只是打算说这些一样。
他说, “对你来说人类的威胁确不值一提, 哪怕是那些猎鬼人也一样。”
那些能够引来猎鬼人的痕迹过于明显,而这么明显的痕迹肯定不会是神代雀不小心留在的。
藤沼判断,她绝对是故意的,神代雀就算退化,甚至退化到他们认识之前, 也不可能会犯这种低级而又粗糙的错误。
阿雀当然也能明白藤沼的话外之意,一直以来她都从不将任何人看得比她自己重要,就算与她相识了一千多年的藤沼也一样。每次相遇藤沼都会看到神代雀依旧是以前熟悉的模样,直到现在。
两个对彼此心知肚明的“朋友”就这样虚伪地你来我往。
“你真的要这样吗?”藤沼问。
阿雀顿了顿,“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没有特意明说的必要,他们了解彼此就像了解自己一样,神代雀变了也就意味着她开始朝着藤沼也无法预料的方向变化。
鬼舞辻无惨至少有一点是对的,“变化”意味着“劣化”,至少藤沼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
他发自内心地觉得,如果有一天神代雀变得一无所有,那么一定也是因为她爱上了别人。
爱情会让她失去理智,也会让她变得弱小。
但藤沼没必要再和她说太多,从她决定要隐瞒这一事实,将原本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方法告诉第三人的时候,他们之间就已经出现了裂痕。
这样的裂痕最终会变成决裂。
会让他们本就岌岌可危的最后一点情谊也分崩离析。
“你知道吗,”藤沼忽然对阿雀说,“我们原本可以再当很久很久的朋友。”
“我知道,”阿雀告诉他,“我们甚至可以不只当朋友。”
就像藤沼一直被夜斗称之为父亲,阿雀同样愿意和他当亲人。
阿雀:“只要你不介意,我完全可以勉为其难当你爸爸。”
藤沼:“……”
失去了唯一的朋友,最后还惹对方生气了,阿雀却没有多少难过的心情。事实上,比起心痛于这份友谊的消散,她显然还有更需要担心的其他东西。
这样的结果意味着后果也会随之而来,彻底翻脸之后,藤沼对她最后的一点爱护也会随着他们的决裂而消失。代价则是她的行踪会被泄露,或是她也变成他想要铲除的目标之一。
藤沼绝对会想让她死。
这简直太残忍太不人道了,但平时一副好脾气的人狠起来会格外的狠。就好像那种平时笑眯眯的人,通常也是一黑到底的心机怪。
藤沼需要神代雀的最根本的原因,是他需要神代雀的力量——可她现在将自己的力量分给了别人,甚至也会愿意为了一个人类而对天释怀。
这是藤沼最无法容忍的事情。这会让他觉得自己遭受了背叛。
他们因伟大的事业而站在了同一战线,而现如今他的战友却要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退居而下。
觉得阿雀很没有骨气的同时,这也令藤沼有了一种危机感。他又想起了另一个人,同样是他自认为再熟悉不过的人……或者说神——夜卜。
夜卜是被他创造出来的神明,而神代雀是被他“教导”出来的妖怪,原本他们都会成为他的力量,但事实告诉他,总会有一些其他的人将他们夺走。
所以他必须要加快速度,抓紧一切有可能抓住的机会——比如现在。
许久之前藤沼以身涉险从黄泉偷来了一件宝物,一直以来他都没有使用,就是为了等到最合适的时机。
再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了。
在神代雀彻底脱离他的视线,像赐予了它们一族神性的别天之身一样,就此隐匿于世间之前,他要尽可能地将她可以利用的地方充分利用。
既然敢将自己暴露在天的从属产屋敷家族的视野内,那也就代表着她必定有所准备。
最后为阿雀分析了利弊,藤沼远远地对她说:“再见。”
再也不会有见面的可能性了。
妖魔聚集到了一定的程度,甚至足以影响周围地区,这样的情况被称之为“时化”。
最近的时化很奇怪。
作为七福神之一的外来神明毘沙门天,是在室町时代才逐渐拥有了信徒与供奉,所以虽然是武神,她却没有经历过当初的妖怪狩猎。因而自然也没有体会过昔日人鬼共生时的混沌与黑暗。
所以对她来说,现如今这种程度的浑浊空气,就足以让她升起十二分的重视了。
只不过很多时候,要想解决一些问题,仅仅是重视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她必须要找出根源。
时化的根源通常有两大类,一类是风穴引发的污染,另一类则是人心底里的阴暗面逐渐扩大。
现如今已是大正,比起以前的战火不断,甚至连刀剑都被禁止的时代,按理来说是不大可能由人心的阴暗引发此等程度的时化。
所以毘沙门天初步判断是某处开了风穴,并开始带着自己的神器们对浅草的各处进行排查。
但毘沙门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本以为只是小事的时化现象,却远比她想象之中更加危险而又充满未知。
真正发现这一点,并且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时,她的神器们几乎全都染上了“恙”。
妖物的身上有神明和神器不能沾染的妖气,那是属于彼世之物的病,是神明不可触及的污秽。
染上了“恙”的神器会刺伤自己的神主,情况严重时甚至会威胁到神明本身的存活。
普通的神明,一旦死去便意味着永远消失。但信仰众多的神明却拥有另外的机会——换代的机会。
有着相同面容与能力的新生神明,会取代原本的那位死去的神。
虽然祂们都称呼上一位神明为“之前的我”,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记忆性格也不相同的新生神明,就真的和原本的神明一模一样。
“换代”,是委婉而又曲折的死亡。
毘沙门天从未想过自己会换代——但她同样无法舍弃自己的神器们,即使它们已经被“恙”侵蚀,甚至大半化为了怪物。
有着一头金色长发的女性神明,她的大片皮肤都已经呈现出一种腐烂般的状态,这让她的意识也无限接近妖魔化。
这并不乐观。
但再不乐观的情况,也总有人能找出有可能解决问题的方法。
在毘沙门天的神器中,有个神器和夜斗有所往来。
于是没过几天,本来就很忙碌的阿雀又见到了她其实并不想应付的夜斗。
他告诉阿雀自己是来避难的。原因是救了一个神,而现在正在被这个神追杀。
“帮帮我!”夜斗就差抱着她的大腿痛苦流涕了,颇有一种,“你要是不帮我我绝对会死!”的悲壮感。
“你好惨。”
阿雀一脸痛心地看着他,然后说,“但是我最近也很惨,所以如果把你留下来的话只会惨上加惨。”
这未免也太可怕了,阿雀觉得不太行。
更何况她一听夜斗说他是因为当了烂好人才被追杀了,就觉得更不行了。
——都说物以类聚,那么在我的朋友里,绝对不可能有烂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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