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雀再一次见到了她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她甚至能想象到, 如果一直按照这种形式下去,她便会一直重复着与无惨的相遇、死亡, 而后迎来下一次的重逢。
一切都很顺理成章。
她坐在屏风后面,用金线绣出花纹的屏风遮挡了她的身形。十几分钟前她思考着要不要让和室内的血腥味更浓重一点,以此来提醒眼前被娇惯许久的上弦之贰不要太过恃宠而骄时, 有信徒敲响了障门。
「有新的信徒来到了寺庙中。」
万世极乐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都是相当一部分人眼中的“极乐净土”,作为教祖的童磨会给予信徒们庇护, 让那些弱者们, 尤其是受到折磨的女性们得到生存的空间。
所以时常会有女性带着孩子前来投奔万世极乐教。这一次也正是如此。
阿雀听到敲门声之后犹豫了几秒钟, 这份犹豫被童磨抓住了,他将自己的下巴贴在她的掌心里,眨了眨眼睛问她可不可以让自己先看看新的信徒。
“虽然和阿雀一起玩也很高兴, 不过我一直都是很尽职尽责的哦,尤其现在又有来向我寻求救赎的信徒……”
说到这里的时候,童磨顿了顿, 他抬起眼睛注视着阿雀, 漂亮的虹色眸子通透明亮, 说出来的话也一如既往的黏人。
“不过如果阿雀不想我见的话, 那就让她们走吧~”
童磨笑眯眯的样子让阿雀搓了一把他的脑袋,其实她并没有太多参观童磨传教的兴趣,只是现在刚好有些无聊。
人类总是寄希望于神佛,但与其说他们真的是相信着神佛的存在,倒不如说只是为了给自己内心那些虚幻的梦境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比起实际意义上的成果或是收获, 更重要的反而是形式和过程。
阿雀觉得,这种形式或许是打发等待时的无聊时光的好办法。所以她对童磨说,自己想要留在和室内听听他和信徒的对话。
童磨听到这话很是惊喜,兴高采烈地给她铺好垫子,在阿雀坐下后盘腿坐在她的面前,托着脸颊笑着说,“阿雀也开始向往极乐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扇忽然被移过来的屏风——彻底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对视。
童磨脸上的笑意怔了一瞬,他耸耸肩,转过身来,对门外说了一声进来吧。
进来这满是血腥的、恍若地狱之景般的“极乐之地”。
送来消息的信徒也是负责打扫残局的信徒,对这种情景早已处理得得心应手的信徒,清理起来也不过片刻。
片刻之后,一个牵着约莫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的女人出现在了和室中。
女人憔悴的面容上清晰可见被打后留下的伤痕,而小女孩则是面黄肌瘦,一眼便可以看出来其过去所经受的贫苦与暴力。
童磨注视着她们,忍不住要为她们落下泪来。多么的可怜,多么的可悲。
他说,人仿佛生来就要遭受苦难,但一切苦难都是磨练,是为了通往极乐的考验。
阿雀觉得话很有道理,但童磨并不怎么有道理。毕竟他总在做着与他自己所说的“救赎”与“极乐”相违背的事情。
他人将虚构倾注在他的身上,他顺应了他们的幻想,但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死亡。
阿雀觉得这似乎是某种轮回或是因果——正如她又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那是发自灵魂的,无论转生多少次,无论进行多少次身体的更替,也能被察觉到的灵魂的气息。
是“鬼舞辻无惨”的气息。
花了大概一秒钟的时间来确认这样的气息究竟是从那个孩子还是从那个女人身上传出来之后,阿雀得出了结论。
「是那个小姑娘。」
距离她杀掉“井上俊国”,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虽然如此,但这样的“转生”,似乎速度太过快速了些——并且命运的指引也来得仿佛不会停歇的轮轴般转动着。
在鬼舞辻无惨的身上,有着她所赋予的“神性”,那是属于她的东西它们会本能地寻找着自己真正的主人。
所以阿雀并不担心他转生之后无法回到自己身边,她需要担心的,只是他有可能无法转生。
这既是一次冒险,也是一次试验——是为她自己所做的提前准备。当初之所以要让藤沼教她这种方式,也是因为她觉得或许有一天自己会遇到需要用到这种备用方法的情况。
事实告诉她,这种方式的确是可行的。证据就是这个名叫“阿郁”的“小姑娘”。
利用“神明附体”的方法进行的转生无法控制自己转生的对象,性别和身份自然也无法选择,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似乎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
阿雀首先想要确认的,是“她”的记忆和精神状况。
这个小姑娘,有着一双……如凝固的血液般稠沉的眸子。
这是阿雀后来才看到的。
因为在童磨背后的屏风后,第一次感受到她的存在时,阿雀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只是沉默地感受到了她的气息,直到那样的气息逐渐远去。
在女人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童磨的房间之后,童磨绕过屏风来到阿雀的面前。
他的眸子仿佛被雨洗过的虹,面上尚且残留着几分慈悲而又怜悯的佛祖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对着阿雀落下眼泪,说她看起来好可怜。
就像是失魂落魄一样。童磨想。
但他没有告诉阿雀自己的想法,只是问她是不是又有了什么烦恼。
“虽然以前——我说的是阿雀还不是鬼王的时候,也经常来找我哭诉,说着「无惨真的太过分啦」,「又是一点点小事就要向我发脾气」,「我这次真的超级难过的」之类的话,但是每一次,你又能高高兴兴地回去,继续和他一起玩。”
但她成为了鬼王,成为了能够操控所有鬼的存在之后,却不再像以前那么活泼又容易满足了。
童磨很认真地分析了一番,然后得出结论——鬼王的位置可能有毒。
阿雀对他的结论表示十分赞同,但当他说,“我知道的哦,阿雀不想当鬼王的吧,所以才会那样做。”
阿雀歪了歪脑袋,似乎并不明白他说的“那样做”究竟指的是什么。
童磨解释道,“因为我也知道,你故意让鸣女把鬼王已经换人的消息透露出去给鬼杀队的人了。”
阿雀从来没和童磨提起过这件事,也不觉得以一直都觉得童磨就是个烦人鬼的鸣女会把这种事告诉他。所以还是像以前那样,他们仍保留着能够避开鬼王私下里互相传递消息的方式。
其实阿雀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他,甚至原本还计划将这样的任务交给童磨来完成。
他并不会拒绝——哪怕明确知道了阿雀这样做的目的。
甩掉那些累赘,放弃所谓“鬼王”的位置,让那些工具鬼来为她做“死亡”的证明,以此打消产屋敷家和“天”的担忧。
鬼王为所有的鬼提供了生命的来源,也在源源不断地为他们提供行动的活力,如果所有的鬼都消失了,这就表示新的鬼王也被消灭了。
阿雀是真的打算让他们都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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