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珩仍旧紧闭着双眼没有醒来, 红卿坐在床边,看着他惨白得吓人的面容,柳叶般的纤眉不自觉地拧紧。
她等了很久, 却依旧没有等到容珩醒来,她动了动身子,略一犹豫, 准备把锦囊中的另一颗药也喂给他时,容珩那浓密的羽睫忽轻轻颤动起来, 随后他睁开了眼眸, 眸中先是露出一丝淡淡的迷茫, 而后看到红卿, 眼底瞬间涌起柔和若春风的笑意, “我以为你走了。”他声音有些无力。
红卿没有回话,凝望着他的目光透着肃色, 片刻之后,才问:“你身体怎么回事?”
“无妨, 许是昨夜不曾休息好,又在阳光下站久了, 头有些晕。”容珩微笑道, 神色无异。
“真只是如此?”红卿冷声道,并不相信他的话, 然后将手上的绿色小锦囊扔到他面前。
正是无垢给他的锦囊。
里面的两颗药如今已经去了一颗。红卿先前也以为他只是疲劳过度才昏迷过去,但一探他脉象, 却发现十分虚弱,身体也十分冰凉,后来气息越来越微弱,红卿便知他是身体出了问题, 幸好后来摸到他身上的锦囊,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有两颗药丸,秉着一试的想法,红卿喂了他一颗,他的心跳才渐渐恢复正常。
想起当时自己抱着他那股慌乱不知所措的感觉,红卿脸色微沉。
容珩并未注意到红卿的脸色,他拿起那锦囊,掌心微微握紧,而后又渐松开,沉默片刻,他平静一笑,回答:“嗯,只是如此。”容珩没有看她的眼睛,“娘娘不必担心,我身体并无大碍。你且回去吧。”他声音温柔,却也客气而疏离。
“你……”红卿柳眉微皱,心里有些不悦,只是不知晓自己应该说什么,她的内心此刻有两种在对抗。
一方面她觉得他怎样是他自己的事,自己没必要干涉,他既不愿意告诉她,她便当做不知道,任由他自生自灭;可另一方面,她其实不希望他有任何事情,她希望他能够坦诚他告诉她。
这两种想法一直在交战着,一时也分不清楚哪种占了上峰。明知他在敷衍自己,红卿此刻烦躁得不行,也没有反驳他的**。
而最终,她只是叹了声,随后一语不发地起身,离开了屋子。
红卿离去后,容珩浑身的力气像是瞬间抽没了一般,挺直的身子疲惫地往后一靠,捂着心口,深深地喘气,想要缓解那异常□□的痛感。
这是容珩第一次晕过去,完全没有任何征兆,连自己吃药都来不及,还用了无垢给的药。容珩垂着眸盯着那锦囊,眉间的愁结久久不散,他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油灯枯竭的地步了么?
容珩只希望自己还能够撑久一点,直到……
正沉思着,门声再次敲响,容珩本以为是红卿去而复返 ,不由撑坐起身,淡声问:“谁?”
“公子,是我。”稚嫩清脆如同黄鹂鸟一般的声音响起。
容珩心中没有没由来的一阵失落,没有让进,声音温和:“何事?”
“我给您送午饭过来了。”外头的丫儿听到他有些虚弱的声音,只当他生病了,不由问道:“公子,您生病了吗?”
“没有。”听着丫儿关切的声音,容珩笑了笑,表情浮起一丝暖意,“午饭放在外边的桌子上便成,我等一下出去吃,丫儿,你去玩吧,不必伺候。”容珩察觉自己的□□被红卿摘下,因此不方便出去。
“哦。”丫儿郁闷的声音传进来,一阵脚步声后,外头没了声响。
容珩重新戴上□□之后,才打开屋门,准备散散心中烦闷,却没想到红卿竟然还没走,他微微一讶,却没说什么。
红卿听闻动静已经转过身,淡淡地扫视他一眼,在容珩准备拿起廊下小桌上的食盒时,红卿已经先他一步拿起食盒,一边往屋中走出,并不看他一眼,口中冷语道:“本宫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你要死也别死的太快。也别死在本宫面前。”
容珩从未见过红卿口舌如此毒辣的一面,不由愣了下,随后无声一笑,倒是一点都没生气,毕竟知晓她是心口不一,否则也不会去而复返,容珩跟在她的后面,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将食盒里面的饭菜一样一样的拿出来。
容珩走上前要接过碗筷,“我自己来吧。”他哪里就这么病弱了。
红卿没有理会他,将饭菜全拿出来来后,她目光凝在他的脸上,“坐下来,快点吃。”红卿语气僵硬带着命令。
容珩怔了片刻,最终在她不容反驳的威慑目光下,缓缓地坐到椅子上,拿起了筷子。
又在她直勾勾的冰冷眼神中,吃完了她指定的所有食物,直到她将鱼汤推到他面前,要他全部喝完,容珩微微一惊,他终于忍不住道:“我……真的吃不下了。”容珩有些无奈,他要怎么与她说,就算他将天底下最好的补品都吃下去,也不能够改变些什么。
红卿闻言不再勉强他。
容珩喝了盏茶,漱净口后,本以为她不会再折腾了,却不想又被红卿赶上床。
“你躺着休息吧。”
容珩坐在床上,忍不住抚额失笑,他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笑容中仿佛带着点淡淡的乞求,“我真的无事,屋中甚闷,我欲出门走动一下。对了,卫国公那边情况如何?”他方才就看到了她手上包扎的布条,知道她已经放血。
红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并挡在他面前,不允许他起身,冷声道:“放了血,明日再看一下。”
容珩看了她一眼,又问:“你可曾去见敌军的俘虏?”他声音温柔,唇边浮起一难得灿烂的笑容。
只是他就算笑出花来,红卿也是不吃他这一套的,“没。”红卿俯身,他既然不听话,红卿也只能动手了 ,如今的容珩当然不是她的对手,于是红卿轻而易举地将他按在床榻上,容珩俊美的面庞上有着淡淡的羞赧和一丝不悦,红卿选择无视,好在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如今武力不及红卿,便没有反抗,顺着红卿的意躺下,佯装自己是在纵容,而非被她强迫。
“你暂时什么都不必想,你这病,不应该继续耗费太多的精神力。”红卿其实知晓容珩是不容易的,年纪轻轻便坐上首辅之位,还是一阁之主,这里面密密麻麻的一张巨网哪里那么轻而易举地织就的,不知得花费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心血,后来为了她,他一夜白头,又废去功力,连续多个日夜不休不眠,又是受伤又是中毒,就算是铁铸的人也经不起他这般折腾。
容珩闻言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红卿也没有说话,看他打算休息之后,便转身出了屋门,他们两人互不相欠,她不需要他为牺牲自己来成全她。
从容珩的住处出来后,红卿原要去关押敌军俘虏的地方去看那敌军副将,行到一半路却碰到吴斌,得到消息,敌军副将已在牢中自尽,用的是藏在靴子里的小刀,红卿第一个念头是,容珩若是知晓此事不知会不会十分愤怒,红卿此时不愿意让他烦心,便叮嘱吴斌等人莫要让容珩知晓此事。
* * *
傍晚时分,卫国公醒了过来,袁副将大喜过望,立刻派人去通知红卿。
这些天卫国公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没得一刻清醒,终日只吃些汤汤水水和一些烂粥,原本魁梧壮硕,精神矍铄的一人变得既清癯又苍老,活脱脱像老了十几二十岁似的。
这次卫国公醒来神智清醒不少,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战事如何,得知朝廷派来援手,他既是惭愧又是庆幸,之后感到腹中饥饿得难受,还要人给他弄点吃食过来,袁副将既是高兴又是心酸不已,厨房有热好的饭食,就防着他醒来要吃,卫国公吃了一整碗鸡丝粥又吃了块肘子肉,便又躺了回去,见他精神仍是不济,袁副将便没告知他他中了蛊自以及被红卿医治的事。
听闻卫国公清醒的消息,红卿没什么反应,也没有打算去看卫国公,他伤势刚有所好转,她这仇人还是先别出现在他面前,以免他一激动伤势更加严重,便让人告知袁副将,她明日再去查看情况。
次晨,红卿再次去往卫国公的住处,卫国公仍在昏睡。
“昨夜大将军又醒来一次,吃了点东西。”袁副将激动地说道,“末将与他说了中蛊一事,也提了娘娘您,得知自己转好是娘娘的原因,大将军还说待他精神好些,要拜谢娘娘。”
红卿摇了摇头,唇角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袁副将也不知她是什么想法,但转眼被她手上的伤口吸引。
红卿解开了包扎的布条,露出手上的伤口,不过短短一日 ,她手上的伤口却恢复得十分快速,不由有些惊讶。
红卿不理会袁副将吃惊的目光,视线落在卫国公的伤口上,尸蛊已去,伤口上已无蛆虫,腐烂也没有扩大,红卿的血液有助修复,卫国公伤口腐烂面积太大,红卿便又放了一次血,随后用布条缠上伤口,与袁副将说道:“明日再让大夫用药。”
“是。”袁副将如今对红卿的话是无有不信。
午时,红卿刚用完午膳,正要去看容珩,袁副将却过来禀报,卫国公已醒,精神很好,要请她过去商讨战事,红卿略一沉吟同意,拿着东方琰给的密旨随袁副将而去。
红卿来之前,袁副将已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一详禀给卫国公,卫国公得知领兵支援的是宫中的一位娘娘,而这位娘娘可谓巾帼不让须眉,武功高强,有十步杀一人的气势,又擅长破蛊,自己一条命都是她自伤凤体从鬼门关中救回来的。卫国公心中对这位娘娘既是好奇又是感激,恨不得立刻见这位娘娘一眼,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位娘娘却是杀了他宝贝女儿的人,红卿。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冰冷无情,一个满目仇恨。
再次相见,卫国公看着她的眼神仍是如同曾经在山崖之上那般,似乎恨不得啖她血,食她肉,可惜他如今没有力气,否则红卿丝毫不怀疑他会如同猛兽一般扑过来撕碎她。与那时不同的是,她心底没了恐惧,她神色坦然地面对着勉强坐在椅子上的卫国公,冷声道:“卫国公,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她这话一出,卫国公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她明明已经死了,为何还会出现在此处?卫国公赤红着眼,伸手颤颤巍巍地指着红卿,质问袁副将道:“这……这女人为何会在此?”
袁副将初始一头雾水,随后见卫国公如此激动,眼眸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凶光,仿佛要吃了红卿一般,隐约感觉这两人先前有什么仇恨,不由惊惶不已,他看了红卿一眼,见她神色却无比平静,又感觉她好像不认识卫国公似的,内心又起疑虑,便对着卫国公道:“大将军,这位便是宫里来的娘娘。”
红卿闻言这才看向袁副将,语气淡淡道:“袁副将,你先出去吧,本宫有密旨要传给卫国公。”
袁副将犹豫地看了眼卫国公,而后朝着红卿恭敬抱拳,答一声“是”后,风一般卷出了门。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气氛显得愈发的剑拔弩张。
片刻之后,红卿开口:“卫国公,你且先别激动。”红卿神色如冰冻,无波无澜,“本宫此趟为公而来,不为私。”
一个“公”字让卫国公身躯猛地僵住,仿佛一桶冷水从头泼下来,浑身的怒火顷刻间熄灭,“好……好……”他连道两个‘好’字,声音有着说不尽的悲凉,“陛下可是要你押我这罪臣进京?”卫国公狞笑道,心中纵有 万般不服,也无可奈何。
想到牺牲的战士以及自己的儿子,卫国公心中不禁涌动着强烈的愤怒、悲痛与屈辱,他戎马一生,几无败绩,这还是第一次输得如此惨烈,只是他输得并不服,敌军不知用了什么妖法,他们的战士竟像是傀儡似的,杀而不死。
“不是。”红卿面对他威厉慑人的目光不为所动。
以卫国公的势力,一次战败,皇上还动摇不得他的地位,玄甲军是卫国公一手带起的,眼中只有他们的大将军,可没有皇帝,就算皇帝掌握着一半兵符也无用。红卿这两日一直有留意士兵们的态度,他们几乎所有人都等着卫国公醒来,等着他带领着他们去为死去自己的兄弟们报仇。
卫国公一死,红卿倒是可以接手玄甲军,但数十万的士兵一时间肯不肯听她的指挥?她对北境地理形势以及北境外的各个部落又不够熟知,纵有以一敌千的能力,又怎比得过在此作战几十年的卫国公?
所以不论如何,卫国公暂时都不能死,这也是东方琰的想法。如今最重要的是,要守住边界,给予敌军重击,这北境乃是关要,若是此处守不住,便会动摇到江山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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