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城的冬日一如既往的除了湿冷不下半片雪花, 倒是腊梅开的繁盛,凝寒幽香缕缕入窗。
近年关时,大街小巷都挂满了大红灯笼, 贴上了新春对联, 买年货的人们来来往往, 大多穿上新装,满城尽是迎接新一年的喜气。
待到除夕这日时, 街上红妆依旧,气氛倒是又冷清了下来。衙门封了篆,学堂闭馆休沐,许多人回了老家过年, 大大小小的铺子也尽数关了门。
唯独只有锦姚食坊依旧热闹。
如今钟姚以铺子为家, 袁嫂子母子三人也住在铺子里, 还有杨邱和三名买了死契的厨娘小工,沈莲虽要随丈夫回乡省亲, 却是打算初一再走, 再加上还有一个被收留着的慕修宸。
这么多人都留在铺子里, 总不能冷冷清清的大眼瞪小眼就把年过了。
钟姚本是爱热闹的人,索性便提议搞一个游园晚会, 将两个店的人都邀请了来,甚至允许他们带着自己的家眷参加。
一大早,别的店都大门紧闭时, 锦姚食坊却是叮叮当当热火朝天,路过的行人都不免要到门口好奇看两眼。
只见里面有人忙着搬桌子, 有人搭着凳子在布置装点, 甚至还有木匠在中间搭临时的小舞台。从旁边青石桥经过时, 还能发现这铺子厨房里还热着灶, 不知在做什么好吃的,炊烟滚滚升腾而起。
小工们的家眷不知道游园晚会是什么,也没听说过哪个东家会在过年时将小工和家眷请到自己家一起过的,但是听说会有好吃的和好玩的,还是抱着忐忑的心情在夜幕时分来了铺子。
城中居民屋舍华灯初上,然而沿街的铺子都黑灯瞎火关着门,冬夜寒风瑟瑟,他们越走越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不在家守岁,而要跑到这冷清的大街上来。
直到看到城中心那家张灯结彩,灯火辉煌的三层楼大铺子。
走到门口便见自家在这儿打工的孩子早已等候多时,跟着走进去,便瞬间被温暖的气息包裹住。
楼内炭火烧的很足,配着红色的灯笼和橙色的烛光,瞬间驱散了在外带进来的寒意。
只见一楼大堂的中间起了一个小舞台,此时正有杂耍戏法在上面表演,环着舞台摆设的桌上都放着红泥炭炉温着米酒,放着瓜果和零嘴。
这些小工的家眷大多都是清贫人家,少有能看到这种乐舞戏法表演的时候,一时站在舞台边看的入神。小工们拉着家人让他们坐下看,他们却有点拘谨,不敢轻易入座。
“这个真的可以坐吗?不要钱吗?”这样坐在高堂明园中,一边品茶对饮,一边听曲聊天,可是只有那些富贵人家才能享受的生活。
“哎呀,不要钱,我们东家说了,随便玩随便吃,都不要钱。”小工将家人按坐在座上,给她家人一人倒杯米酒,“来,喝点酒暖暖身。”
家眷看着桌上的东西迟疑:“这些,可以随便吃?”
“嗯,随便吃。对了,大家还没吃饭吧?”小工往舞台右边指了指,“那边有吃的,想吃什么,大家可以自己去拿。”
众人顺着看过去,只见大堂一侧摆了长长的两张条桌,桌上错落有致的放着各种食物,一小份一小份的用精致的小碗碟装着,甚至还在其中装饰了花卉绿植,煞是精美。
“哇,这真的可以随便吃吗?”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
“这可比我们自己在家守岁做的东西丰盛多了。”
“这东家也太慷慨了吧?”
家眷们围在桌旁,暗自咽着口水又迟疑着不敢动手。
“这些都是东家请客的,大家不用客气。”小工热情的招呼道,“另外,不想看表演的话,二楼还有许多的小游戏,大家可以去玩玩,赢了还有小彩头的哦。”
“这么有意思?”
“这东家真是太有心了。”
众人一下热络起来,许多人吃过东西之后便去了二楼玩游戏。二楼的雅间里设了有投壶*、锤丸*、木射*、灯谜、飞花令*等小游戏,游戏简单有趣,男女皆可参与,小彩头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也尽是日常能用得上的玩意儿,甚至还专门有个房间放了许多小孩儿的玩具,可供那些带了小孩儿的家眷将孩子放在此处玩耍。
如此面面俱到,细致入微超出了大家的想象,这怎么也比在自己家守着寒窗全家围着一个火盆守岁美好太多了。
到入夜时分,楼上楼下人来人往,已是热闹非常,欢笑声嬉闹声从窗户漫了出去,让外面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
钟姚没有参与,她独自待在三楼,搬了一张椅子,枕着下巴趴在扶栏上看着下面的热闹景象。
她看到沈莲小夫妻两正在拿吃的,两人相互往对方盘子里夹爱吃的;
看到袁锦牵着弟弟去玩游戏,为他赢了一串冰糖葫芦;
看到杨掌柜和袁嫂子坐在堂下一边听曲一边聊天,杨掌柜从衣襟中摸出一个玉镯子羞羞答答的送给了袁嫂子;
看到沈嫂子站在放食物的长桌旁似在与谁家的女眷讨论某道菜的做法;
看到每个小工都陪在家人身边,脸上洋溢着欢笑。
真好啊。
过年就是要热热闹闹的。
如果老爸老妈和弟弟也在就好了……
还有闫清……
慕修宸找到钟姚时,便见她一人趴在那儿眼巴巴的望着楼下。
那背影茕茕孑立的衬着下面的喧闹,孤单的让人心疼。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融不进这片天地,喜爱热闹,却又总是游离在热闹之外,只远远看着。
她在此没有亲人,总是一个人,如浮萍一般没有根茎。
因为始终没有一个人,拉着她走进这片人间烟火。
“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儿,不下去一起玩儿?”慕修宸走到她身边轻声问。
钟姚闻言转头,见到他似有些意外。
“我……”
别人都是成双成对一家人,我一个人去游玩实在无趣的很,这种话此时说出来略显矫情,钟姚只笑了笑,敛下眸说:“我不太擅长玩儿那些游戏。”
“我倒还挺擅长玩儿的,但我一个人玩着实在无趣。”慕修宸笑道,“你可以陪我去玩儿吗?”
心中所想被人说出来,钟姚愣了一下。
慕修宸背着手,弯下腰歪着头看进她眼里,眼底含着笑:“想要什么彩头?我去帮你赢回来呀。”
钟姚本想说,那些彩头本就是她花钱买的,可对上那双桃花眼,橙色灯火在他眼中映出细碎星芒,她张了张嘴,鬼使神差的,却说:“想要一串糖葫芦。”
桃花眼顿时笑弯了眼尾。
“没问题,走。”慕修宸抓着钟姚的手将她拉起来,然后往楼下走。
钟姚有点迷茫的让他拉着,愣愣的垂眸看着自己被握在慕修宸掌心的手。
于礼而言,她现在应该挣开他的手,但那手掌的温度实在温暖,她又实在贪恋在这个节日里能有人牵着她的感觉,于是又默默的移开眼,假装没看到。
慕修宸将她拉到二楼,玩了一圈。
慕修宸发现,她刚才说自己不擅长玩这些游戏竟然真的不是谦虚,玩投壶十支箭,她投了几次最好的成绩也不过只中了一支,灯谜一个也猜不出来,锤丸更是一个都中不了……
而钟姚也发现,慕修宸说自己擅长玩儿也的确不是自夸,这些游戏对他而言似乎都是信手拈来,甚至玩投壶时,应大家的要求一退再退,退到了别人两倍的距离也依然可以轻松的百投百中。
没一会儿,钟姚手中就塞满了各种慕修宸赢来的小彩头,当然,其中包含她想要的冰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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