绀香之月, 桃夭倾灼,和风微荡,昼永春闲。
商会铺子背临着悠悠春水, 面朝着内城的繁华街道, 午后懒散的阳光从气派的红木雕花门格外照进来让人昏昏欲睡。
商会不差钱, 供干事们的用度都是上等的,烧的熏香是南海沉香, 喝的茶是敬亭绿雪。
几位不惑之年的干事饭后坐在偏厅的落地窗格前,晒着太阳,悠闲的沏好一壶春茶,茶香四溢, 春江水芳, 品上一口, 如此午休时光,再惬意不过。
“什么叫别再问了!怎么也得给个说法吧!”
突的一声怒喝, 其中两位干事刚喝进口的清茶喷了出来。
正厅里, 老主簿不动如山的坐在紫檀圈椅上, 用他那吊梢眼尾气定神闲的瞥了钟姚一眼:“臭丫头,冲我吼个什么劲儿?坐下。”
钟姚喘了两口粗气, 又恨恨的一屁股坐回去,那张价值不菲的紫檀圈椅在大理石地板上骤然摩擦出一声尖锐响动,老主簿听的额角抽疼。
“抱歉, 我不是对你发脾气,就是……有点郁闷。”钟姚坐下后, 平复了下情绪。
老主簿摇摇头, 捋了捋山羊胡子, 抬手往钟姚面前的茶杯里倒了点春茶, 刚倒上便见钟姚将此等茗茶像喝白水似的囫囵一口,老主簿叹了口气,慢悠悠的开口。
“我也是看你这丫头三天两头往这儿跑,才好心提点你一句,换别的人,我也就懒得说了。”他顿了下,又笑道,“换做别人,几天没消息也就知道不纠缠了,也就你这丫头脸皮厚。”
“怎么我就脸皮厚了?我写了入会申请,那通不通过,为何不通过总得给个说法吧?这么长时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叫怎么回事?”钟姚很是不服气。
“这世间事本就不是样样都能有说法的,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写申请入商会吗?那些大商号的老爷们这么忙,总不可能每个人都给说法。”老主簿说完又往钟姚杯子里续满了茶。
“能不能那是他们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钟姚端起茶杯又想一口干,见老主簿心疼的眼神,改成装模作样的抿了一口,“他们要没这个精力就不应该揽这个活儿,再说了,入商会的规矩这是律法定的,我们既然满足了条件,又何须再让你们商会去审视一道?难不成你们还有凌驾于律法之上的规矩?就算有,也应该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也好让我们知道什么地方不足,能有个努力的方向不是吗?”
老主簿本是个刻薄相,遇到钟姚也被她的厚脸皮磨的没脾气了,面对钟姚的咄咄逼人,还能始终保持语调和缓:“我和我辩也没用啊,我就是个拿工钱办事儿的,上面那些老爷们怎么说我怎么做,我怎么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想的。”
“那意思就是能不能入商会,谁能入商会全看那几位老爷们的心情了?”
老主簿无奈:“你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吧。”
钟姚气闷,一时无话可说。
老主簿捧着茶慢慢抿,一只眼睛眯缝着斜瞟钟姚,看着钟姚一会儿咬唇一会儿皱眉,以他对这丫头的了解,多半又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这丫头突然看过来,丢了一句:“我要去报官。”
老主簿:……?
“商会成立的目的本是为了代替官府管理商贩,一切的规矩都应该遵照着官府的律法来。”钟姚努力在脑袋里面回想闫清给她讲解过的知识,难得的正经一次,“如今却变成了那些大商号联合起来的一言堂,变成他们搞小团体私相授受牟私利的工具,连律法都不放在眼里了?”
实际钟姚并不确定这到底违不违背律法,但是两方对垒气势上不能弱,管他那么多先上纲上线的给对方叩顶大帽子再说。
老主簿被她的气势唬的愣了下,端着茶都忘了品了。
“你给他们说,若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官府告他们,告他们……结党营私,贪赃枉法,铲除异己,欺上瞒下,罔顾法纪,惑乱朝纲……”
钟姚绞尽脑汁,将自己能想起来的罪名都一股脑倒了出来。
老主簿听她越说越没调,放下茶盏,摁住突突直跳的额角,正要开口,又听钟姚来一句:
“放心,我不在这儿报官,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官商勾结?我去京城报官去,我看看京城的官管不管得了这沛城的小商会,要是运气好,说不定我还能告御状呢。”
老主簿:“……”
他偏着头一言难尽的看了钟姚半晌,发现这疯丫头指不准还真干的出来这种事儿。
虽说商会的行为并没有如她所言的违背法罡,但若真让这丫头出去瞎闹一番还真不知能闹出什么名堂。
若是换成别的老实人他也没什么担心的,但是这丫头他算是领教过的,脸皮厚诡计多,谁知道她到时指不准真忽悠到一些脑袋不灵光的。
这么大个商会,若真是有心人要抓毛病,多多少少也总能找出点纰漏的。
老主簿叹口气,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行了,别在这儿絮絮叨叨了,老夫成天都快被你烦死了。我再去帮你问问,尽量问个说法成了吧?”
钟姚闻言脸色跟翻书似的,瞬间便展开,嬉皮笑脸起来:“成,成,太成了,我就知道叔是最好的人,真是辛苦您了,下次我给你带好吃的。”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