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他全部的“青春”了。
青春死于她。
青春死于他。
按常理来说任何生物活得越久, 记忆会成为大量无序的片段, 能记得的事情会越来越少。
这一千多年他早不记得他到底吃过多少人,毁掉过多少家庭, 血洗过多少家族。
甚至连人类时期病痛的滋味都含糊不清。
或许是那个女人的心脏一直存在他体内的缘故, 让他一直记得她朝阳一般的笑容。
可是这颗心脏现在插入了刀子。
狠狠地, 深深地,正中红心。
鬼舞辻无惨瞪大了眼睛,发现无法愈合。
千果面无表情地面对着她,长长地刀刃又往他身体送入几分, 没有任何犹豫。
鬼舞辻无惨呕出一口血, “你…你竟然?!”
“我舍不得你死吗,无惨先生?”千果忽然笑了,笑得很甜, 眼睛里没有任何一千年前的影子。
这刀刃上涂满了药膏,在他的体内挥发就能快速弱化他。
无惨愤怒咆哮着,提起尖爪袭击而去,千果神色一凛迅速后退, 胸前的衣服被划破,要是再晚个零点几秒,她可能胸部就被直接切除了。
“他又想逃走!”炭治郎惊呼,发现无惨已经挣脱出了石化的束缚。
千果拦住了他:“不用去了,他已经逃不远了。”
鬼舞辻无惨似乎没有料到刀刃上涂了药膏,他愤恨地拔了出来,发现竟然还是黑死牟的刀。
身体的行动开始变得迟缓, 照射在身上的阳光也开始变得刺痛……
炭治郎停住了正欲追杀的脚步:“他停下来了。”
千果也看到了,他不仅停了下来,还因为体力不支而跪在了沙地上,海浪一遍遍朝他身上拍过,他背上的刺鞭微微颤动,似在做最后的挣扎。
离得最近的富冈义勇大喝一声:“快趴下!!”
千钧一发之际千果被什么人扑倒护住,紧接着听到了一阵呼啸的摩擦声从脑袋上迅速擦过,海水又开始翻涌,千果不可避免地呛了一口咸咸的海水。
难道无惨还在垂死挣扎,想拉他们一起陪葬吗?!
这么想着的时候,千果闻到了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然后海浪渐渐平息了,她偏过头,看到了许多被烧焦的触手掉了下来,掉在沙地上。
她撑起身子,果不其然看到一旁的齐木楠雄单膝跪地喘着气,一手还施了屏障避免刚刚那波攻击影响到这边的传送系统,可是他自己的情况就不太好了——再度使用了燃烧能力将无惨想一网打尽的触手给烧了个精光,现在已经处于将近虚脱的状态,给他个枕头就能直接倒下。
不得不说鬼舞辻无惨那千年的“修为”还真是顽强,他应该也是看穿了现在的局势——尤其是齐木的状态,知道他也已经接近了极限。现在这样,可以说是两败俱伤。
齐木不能再摘抑制器了,在身体和精神状态极度虚弱的情况下这么做不仅无法恢复体力,还会因为失去控制而导致更加无可挽回的意外。
“齐木君!你还好吗?”千果焦急地跑了过来,摸摸他苍白的脸,“不要再撑了,真的不要再撑了好吗?”
呀嘞呀嘞,他只是困了而已,怎么一副他活不久的样子?齐木想吐槽,嘴巴却没力气。如果能将心声传达给她就好了。
“千果桑,别担心,传送系统马上就快完成了。”赤司征十郎在旁边说。
千果看过去,沢田纲吉正在裹在一身耀眼火光中全神贯注,额头挂满了汗珠,传送门也开得越来越大。
千果看向海平线,快日落了。
她也累了,真的好累,所以一切都快结束吧。
她朝靠海的岸边走去,那里,炭治郎和义勇将无惨仅剩的双手给砍了下来,他失去了最后的羽翼,并且药膏的作用开始更快地侵蚀他千年的躯体。
一千年啊。
远超常人的生命并未使其餍足,反而令他更加地恐惧死亡以至于近乎病态。
纵然强如神明,但在更多人眼里,他始终都还是一千年前那个病榻之上,日夜受死亡与病痛侵蚀,在无尽恐惧的包围之下,不断腐烂的卑微蛆虫罢了。
那么他对于她,到底又是什么呢?是她前世的情人吗?是他一千年都难以放下的朱砂痣吗?
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千果想,她和无惨先生之间的一切其实早已不复存在。即便曾经存在过的话,现在她也该把残骸丢进了垃圾箱,掩埋入土,腐烂。
千果一步一步朝他靠近,在沙地上留下脚印,然后又被海水冲掉。
他跪在那儿,很快地腐朽,连皮带肉一起烂掉,嘶嘶吐气,等着她再给他最后一刀。
曾经年轻完美的外皮此刻变得松弛,并且有了霉斑的先兆,下面的脂肪和肌肉正在败坏,像破旧的手套边缘露出脏棉花。
衰老迫在眉睫,令人无从尊敬的衰老。
可是最里面的骨头铮铮地,努力地摆出做作的姿态,支撑着这些,支撑着他那苍白又悲哀的过去。
“无惨先生,你找错人了,我不是那个女孩。”千果在他面前说。
她只是那悲惨世界的旁观者,身份从未变过。
不过一千年而已,有什么可惊艳的?
世上不曾有永恒的快乐,没有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无惨先生啊,你作为世间最复杂的生物,已经‘进化’到如此程度,得到了所谓永恒的生命,但却违背了自然规律像个可悲的单细胞生物一样只执着于生存,但是你知道吗……”千果在旁人惊讶的目光下,轻轻蹲下/身与那双已泛浑浊的双眼对视。
“那个女孩,她可能……只是想跟你一起慢慢变老而已。”
“……”无惨的眼光一点点冷下来,像燃尽了的余灰,冷到死,冷成灰烬,湮灭与尘土无异,空洞地望着她,不知到底看的是她,还是她。
千果重新站起,居高临下地目睹着他的苍老,对此无动于衷。
“一千多年,已经够久了。”
“我还是很感谢,那时你救了我。”
“所以,再也别见了。”
最后一刀终究是没有落下,仿佛是对他曾经救过她的,最后的善良。
他终究是无路可逃,也无药可救,只待回去后面对阳光晒成灰烬。
……
…………
传送门成功完成,中原中也也将落跑的童磨给成功捉了回来。
“他死了吗?”炭治郎问。
“啊,应该差不多吧。”中原中也抖了抖手上那只没有气息的家伙,一米八的个子被一米六轻而易举捏在手里。
注意到了千果的视线,中也望过去,眸光一暗:“怎么了?…被吓到了?”毕竟黑手党是杀人不眨眼的,他怕千果太善良一时接受不了。
千果别过视线:“没有。……你人太好了,差点忘了你是黑手党。”
中也:“……”所以在别人眼里他才是那个太善良的人吗喂!
沢田纲吉站起身对众人说:“以防万一两位剑士先进去,之后把这三个家伙扔进去。”
“千果姐,再见…”炭治郎泪光闪闪地以拥抱告别,“我会一直记得你,一直记得大家的。”
少年总是情感丰富,千果回抱了他:“回去好好照顾妹妹,好好练习剑术,争取把所有的恶鬼都消灭干净。”
“嗯…我会的!”
相比之下富冈义勇倒是淡定很多,能穿越一趟在这个时代把这几个最具威胁的恶鬼灭了,对于他们鬼杀队来说少了许多麻烦,工作进行起来就轻松多了,“感谢各位相助。”他朝众人鞠了一躬,“各位的恩情,我富冈义勇铭记在心,无以为报。”
千果拍拍他的肩:“回去好好工作,早日飞升娶到老婆成为人生赢家。”
义勇:“可我已经是最高等级的‘柱’了,再怎么升也升不了吧,难不成要当主公?”
千果:“……”
义勇:“以及娶不娶老婆和人生赢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吧?”
千果:“……你快回去吧。”
义勇:“而且,我并不觉得人生的意义在于是否成为人生赢家。”
千果:“你快回去吧!”
两位剑士进入传送门后便看不见身影了,中原中也和沢田纲吉也迅速地将黑死牟和童磨都扔了进去。
“嘁,这玩意,我还真不想碰……”中原中也看到那一动不动的千年老鬼就起鸡皮疙瘩,嫌弃地揪起一撮枯草一般的头发,准备用重力减轻重量扔进去,避免过度接触。
“没关系,我帮你吧。”千果说着帮忙抬起了鬼舞辻无惨残缺的胳膊,准备一起扔进传送门。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扔出去的那一刻,原本失去了声息的鬼舞辻无惨突然动了起来——
他脚一抬便是一个剧烈冲击,几人都被这意料之外的冲击波给震飞了好几米,等再看过去时,失去了双手的无惨竟然从胸膛直生生裂开了一张巨口,牢牢地咬住了千果的身体,企图把她一同带进去!
“靠他妈的——!!”中原中也爆出了脏话,刚准备冲过去,便瞥到一个更快的身影先他一步。
千果没有想到最后关头无惨居然又活泼了起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谁能想到他如此“多嘴”?现在她被咬在胸口动弹不得,正在被一起往门的另一边拖去!
千果拼命将胳膊往外推想撑开他的巨口,利齿深深扎进她的皮肤,剧痛无比,“你够了吧?!我说过我不是那个女孩!!”
“我不管你是不是……”无惨从嗓子里发出沙哑得停不出声调的诅咒钻入她的耳道,“人心叵测…有时人们会杀死他们深爱的人……更何况鬼呢?”
短短的距离好像变成了通往地狱的桥,短短的几秒她已经大半个身子被拉入了门内……她现在已经再次中了无惨的毒液,一被拉入那个世界她便会和鬼一样化为灰烬!
求生的本能让她最后一刻挣脱出了一只手拼命地朝前伸去,最终似乎是抓到了什么东西……
背后瞬间响起不甘心的嘶叫,抽筋剥皮般的痛楚让她两眼一黑,终于失去了知觉。
……
…………
滴答,滴答,是水滴的声音。
千果感到了一种剧烈的干渴,她微微张了张嘴,艰难吐出一个字:“水……”
接着便有温暖湿润的东西轻轻拂过她的嘴唇,千果眼珠子转了转,慢慢睁开眼睛,感受到了微弱的光。
“醒了?”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千果动了动脖子便是一阵疼痛,倒是让她清醒了不少,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沢田纲吉。
他手里拿着一根棉签,上面沾着水。
“纲吉君…?”千果看见他有点懵,“我这是在哪里?”她恍恍惚惚还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的画面。
“这里是病房啊,VIP病房。”纲吉说。
“VIP…是令和时代的VIP对不对?大正时代好像没有VIP的……”千果喃喃着,只记得她被无惨硬生生地给拖进了门内,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噗…这里是东京,令和时代日本的东京,你已经回来了。”纲吉安慰地笑。
“回来了,我没死……”千果一脸茫然,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痛,连声音也格外虚弱,“那,都结束了吗?大家都没事吗??”
“嗯,没事。”纲吉说着神色犹豫了一下,“只是齐木君……”
千果一愣,立刻忍着疼痛从床上坐起来:“他怎么了?!”
纲吉赶紧伸手扶她:“你别激动啊你还打着点滴呢!唔…齐木君也没什么事,就是太累了,听说和你一样睡了两天了。”
千果翻身就想下床:“我要去看他……”
“诶千果??”
“不用看了,他早先就回家了。”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是中原中也,他插着口袋走进来,见千果全身被包成这副模样,有点不是滋味,“你还是好好关心自己吧,感觉怎么样?”
听到齐木没事,千果躺回了病床上,看着自己手上扎着的点滴:“还行吧,我这还要滴多久啊?”
纲吉说:“医生说除了发低烧,就都是一些皮外伤,说等你醒后,再养个两三天就能出院了。”
“只是这些了吗?”千果仍然有些后怕,“那鬼舞辻无惨的影响……”
“都消失了。”纲吉耐心地回答她一个个问题,“当时把他们送走后,我们便坐赤司君的直升机回到了日本,就听说医院里那些剩余的病人都奇迹般地自愈了。”说着,他拿起了床头柜上的一个小化妆镜,“不信,你看。”
千果看到了镜子里那个额头围了层纱布的憔悴的自己,但所幸的是她的眼睛不再是异色瞳了。
“所以我最后是怎么出来的?”她问,“我记得差点就要被无惨拖去大正时代了……”
纲吉解释:“是那样的,但好在齐木君的速度够快,一下子就抓住了你,最后大家齐心协力把你拉出来的。”
“呵,齐心协力,没扒掉一层皮很不错了。”中也忽然不冷不热来了一句,靠在墙边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中也君,你怎么啦?”千果探头瞅他。
“哼,没什么。”中也将头偏向一边,明显就是“有什么”。
“对了千果,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啊?”纲吉突然问,“昨天你家里人过来看了你,今天早上也来过了,估计一会晚餐时间过后也要来。”
千果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完了完了,消失了这么多天给自己消失进了医院,要是爷爷和爸爸一会也来了我岂不是得被他们骂死…??”她越想越害怕,忍不住求救,“我该怎么办呀你们说?是不是得赶紧逃出医院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中原中也这时候说:“那去横滨吧。”他压了压帽子,“那里最安全。”其实他想说的是他的身边最安全。
沢田纲吉即使再脾气软这时也忍不住反驳:“那个,中原君,你认真的吗?让千果这副样子奔波去横滨?…还是去意大利吧。”
千果:“……”那你们可真是棒棒哦。
“喂,我老早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了,你到底是千果什么人啊??”中也不客气地朝这边走来。
千果故意咳了一声:“中也君,纲吉君是我什么人倒是不重要,主要……他是彭格列的现任首领,你不会不知道吧?”
“…什么?!”中也竟然真的不知道!他花了一秒时间消化了这个惊人的事实,打量纲吉的目光变得不可思议,这乍一眼看上去毫无任何威慑力的家伙,居然是那个意大利著名黑手党的首领??
“呃,是的……”见千果爆了他的马,纲吉也不是很在意,坦诚道:“我是彭格列的十代目首领,中原君莫非也是……”
纲吉的超直感一向很准,千果替他解开了疑惑:“中也君是横滨港口黑手党的高层干部。”
纲吉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啊……”怪不得他老感觉中原中也第一次和他见面就各种不搭,原来是同行遇同行,见面全靠杠……
中原中也一言难尽地默默打量完这个彭格列十代目首领,又想起了自家那位变态萝莉控大叔,忍不住心里叹气。算了算了,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全靠同行衬托……
“中也君和纲吉君在我眼里都是老好人呐,就像天使一样的存在。”千果笑得更像天使,“所以说,黑手党什么的,真是世界上最温柔善良的职业呢。”
中也&纲吉:“……”不是这样的,真不是这样的!!
之后千果喊着饿,护士小姐姐贴心地拿来了健康餐,然后爷爷父亲几人如期而至。:)
于是千果一边泪汪汪地被真田英子喂饭,一边接受了长辈们一场长达两小时的长篇大论的教育,期间得知了自己已犯下欺骗老人、不听劝告、玩失踪、不负责任等家庭“七宗罪”后,她沉默良久,最终忍不住憋出:“月彦先生是个坏人!”
她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将家人扯进这场纠纷中,于是只能斟词酌句用最谨慎的话将一半的事实道出。
看着几人半信半疑的样子,千果说:“总而言之,这婚我是离定了。”鬼舞辻无惨都已经凉凉了,难道让她为一个一千岁的老鬼守寡?
真田弦右卫门气得吹了半天胡子,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深深望了这个孙女一眼,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便一个人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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