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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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川二十岁的春天就这样在徐薇的温柔里悄无声息地来临了。

灰白色的冬天, 让春天的到来显得更加明显。公寓楼下的紫藤花经过一个冬天的沉寂,重新焕发出不容人忽略的绿意来,它悄无声息, 顺着窗棂往上攀爬,已经有了要够得上邓川房间飘窗的趋势。

走在街道上, 邓川也常常低头看见砖缝里钻出冒头的绿芽。图书馆前, 那片她所喜欢的绿草地上开了很多不知名的野花,常有晨读的人三三两两, 盘腿坐在上头休憩,草茎细长, 伴着微风拂过他们的手背,带来些扰人的痒意。

在这样的春天里,就算没有微风, 没有绿草和野花, 人的心里也是会不知不觉地冒出痒意来的。就算邓川的课业还是寻常, 春季学期的安排没有冬天里那么辛苦, 她经过半年的磨合, 对于在学院里的生活也越发得心应手。但她心里却也会无端地躁动着痒。

这痒意或许是一种提醒,或许是一种催促。但为了保持一贯以来的镇定, 让心回落,平息这份不知何来的蠢蠢欲动的痒意。邓川尽量把自己的生活填得很满,在没课的周末, 她跟朋友去远足,去参加沙龙,去交际,去认识更多的值得学习的人。

邓川当然收获到了足够多的东西。远足时拍下的路径旁丛生的花草,沙龙时唇枪舌剑交锋的争论和共识, 关于品酒和美食的新的知识,不单单居于金融的其他专业的新的朋友。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价值的,过程也都很愉快。可邓川的心仍然安定不下来,那份痒意渐渐地往下沉,沉得邓川的心里空荡荡的。她开始觉得她抓不住她所做的一切,哪怕她知道这一切其实并没有出什么问题。

邓川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劲。

当然,生活还在继续。忙忙碌碌,永无止境。

出于某些考量,邓川没有跟徐薇说这些烦恼。她只是沉默着,用她一如既往的倔强姿态,去默默对抗着那份空落和躁动。

她开始失眠,不再会是单纯地为着完成某个任务而熬夜,关了灯的房间里,深夜的飘窗看上去比平日里要更温暖,邓川偶尔会坐在上头看外边墨蓝色的夜空,静静地想一些事,等回过神来,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春夜往往并不十分寂静,但天空却很干净,能够看得见皎洁的月,和闪烁的碎星。

邓川偶尔也会想,徐薇在这些见不到面的深夜里,是不是也会像她这样失眠,于是她控制不住地在脑海中描绘着徐薇的模样,仿佛这样想能够让她的心踏实一些。

当然,现在的邓川还没有办法完全体会到徐薇心里会想着些什么而失眠,对于徐薇会产生的烦恼,她模模糊糊地有一些轮廓,但徐薇的工作,徐薇的生活,徐薇对于某些事真正的态度,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和七个小时的时差,就算是二十岁的邓川也没有办法去真正触摸得到。

她的爱人一直都是温柔的,洒脱的,就算经历过那些深重的苦难和琐碎的世俗,也依然充满力量。这样的徐薇,邓川目前还不能看透,她仍需仰望着她,像当初坐在讲台底下望着她那样,在等候徐薇投来的一个眼神,或是落到她头顶的一只手。

她们之间仍有距离。

邓川为此又把自己搞得很失落。

我已经二十岁了。她静静地想。二十岁该是什么样的呢?

不管是跟过去的十八十九,还是与同龄人相比,在徐薇和邓川两个人共同的认知里,邓川的二十岁好像不是一个应该昭告天下的事情,它来得就像此时此刻飘窗外的夜色一样安静。而她们也只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确定的事实,一个连接着遥远大陆,好像能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近的事实。

青春热血,少年心气,总值得用最多的笔墨去描绘。古往今来,有那么多的文人墨客描绘过在人的生命中宛如流星般闪耀的二十岁。这份闪亮和邓川的安静也应当带着某种共性,毕竟没有谁规定二十岁必须是张扬的。

内敛和张扬的好与坏,应该存有选择的差异优劣吗?一个人应当充分地享受青春,还是应当早早地思考旅途的方向?也许又不应该有这种思量,因为换个角度想,青春江河般滚滚向前,涌向无边无垠的时间之海,上述问题好似都不重要了,人在其中显得多么渺小,正如一滴水汇进江河,如果真要去思量某一阶段某些选择具体的意义,是否过于苛求这份渺小?

永恒的关于时代和个人的思考在此刻降临了。可是邓川却也想:这是我独一无二的人生。

内敛也好,张扬也好,早熟也好,虚度光阴也好。这是她独一无二的人生。要去向某一个人负责的人生。

共性是存在的。不论如何内敛冷静,邓川果然还是二十岁,二十岁的热情,二十岁的思量,属于二十岁充裕的生命力满溢着整副躯体,能够支撑得起她此时此刻熬夜的消耗。

窗外有些零碎的声响,邓川托着下巴,盯着眼前黑暗里的某一个点,她的思绪罕见的有些散漫。屋里没有开灯,月光无声无息地落在她的发顶,夜风轻轻拂过,送来隐隐约约的花香,正如她第一天抵英的那个晚上。

仿佛徐薇又一次拂动她的发顶,邓川获得了回头望的勇气,她想起她来到英国之前在想着些什么,她来到英国之后是怎样做的,怀着怎样的目的,再想到更深的从前,她获得过怎样的无畏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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