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岑关没听懂,裴真也不打算解释,只说是个故人。
迄今为止,发生的每件事都很诡异。裴真低眸思索,西难陀怎么了,这里本是玛桑族的圣地,怎会有如此重的阴气?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么?
屋子里寂静无声,他忽然意识到百里决明很久没动静了。两个人站起身,往外屋看。外屋的灯火不知道什么熄灭了,他们用蜡烛很节约,能不用就不用。谢岑关挑起里屋的灯往外走,裴真跟着他。脚底下踢到什么东西,**的,谢岑关压下灯一看,是那具原本坐在摇椅上的枯骨,不知道被谁弄下来了。它的衣裳也不见了,光着一身骨头仰躺在地,空洞的眼眶无神地望着天顶。
不对劲。
黑暗的角落里有诡异的声音,谢岑关拉住身后裴真的腕子,小心翼翼往前。灯光黄油油的光晕流淌出去,照亮一个人的衣角。两人同时一顿,角落里,初二被五花大绑眼泪汪汪躺在地上,百里决明正疯了似的扒他的衣裳,把那枯骨的衣裳往他身上套。
见到裴真,初二泣不成声地往他脚边扭动,“郎君、郎君,百里前辈他又发疯了!”
百里决明上前把他摁住,气道:“谁发疯,你才发疯!给爷老老实实待着。”
“前辈这是做什么?”裴真无奈笑问。
外头的穆知深他们听见响动,也都推门进来。
百里决明从桌案上拿起一本经卷,丢给裴真,道:“刚从经橱里发现的,上面记了一个玛桑秘术——‘灵媒’。你们听说过出马扶乩吧?出马弟子戴上鬼面,鬼神就会上他的身,借他的身预言吉凶。玛桑这个术法和出马扶乩差不多,只不过更复杂一点儿,要找一个人做媒介,穿上死人的衣裳,这个人就会得到衣裳旧主的记忆。”
裴真翻阅经卷,淡笑道:“前辈是想要初二穿上这具尸骨的衣裳,以此获知当年玛桑往事?”
“没错,”百里决明把地上的尸骨扶起来,放回摇椅,“你们看这个人,他的族人都躺在棺材里,只有他坐在椅子上。里屋那具棺材是空的,一定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玛桑最后一个死掉的人。他帮其他玛桑人收敛尸骨,轮到他自己的时候,其他人都死光了,没有人帮他收敛他的遗骨。所以他选择坐在摇椅上,一个人静静死掉。”他从地上捡起另一件黑裳,“这尸体身上穿了一件,膝头子上放了一件,我和初二一人穿一件,兴许就能知道玛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尸骨坐在摇椅上,眼眶空无寂静,白蒙蒙的灰尘就像霜雪,落满他的膝头。
“这人在玛桑族里的地位应该很高,”谢岑关蹲在尸骨面前端详,“他的屋子最大,只有他的屋子有经卷,他是玛桑族里掌握知识的人,兴许是个祭司或者族长也说不定。百里老前辈的办法好,他既然是玛桑最后一人,定然亲历了玛桑许多大事儿。进他的记忆里看看,一定大有收获,说不定还能知道谛听天音的路径和办法。”
“那不还赶紧的,”百里决明又去抓初二,“快把衣裳穿上!”
初二痛哭流涕,“郎君救我!”
裴真摇头苦笑,“前辈稍安勿躁,这位玛桑前辈乃是个女郎,她的衣裳初二定然是穿不下的。”他指了指尸骨的盆骨,“男女盆骨有异,女人的耻骨弓开角更大,不似男人狭窄。”
这破衣裳太老,颜色都褪了,百里决明没发现是件女人衣裳。此刻对着烛光细细打量,果然是条女儿裙装。
裴真说罢,所有人的目光默默转向了喻听秋。
“……”喻听秋挑眉,“怎么不让我这老姑父穿?他不是最喜欢穿裙子么?”
谢岑关:“……”
商量了一番,最后仍是决定由喻听秋做灵媒。众人之中功力最高强的是百里决明,谢岑关依仗年纪大,忝列前辈之列。与出马扶乩相关的术法毕竟颇有风险,届时施术时出现什么岔子,要靠百里决明和谢岑关把喻听秋拉出来。
摊开另一件衣裳看,是男人穿的。百里决明问:“这一件,你们谁愿意穿?”
成为灵媒,必定会在衣裳旧主的记忆里经历旧主的一切。若旧主是个位高权重的大人,吃香喝辣的还好说。若当个奴隶,挨打受骂,那简直是自找苦吃。百里决明看没人自告奋勇,便道:“那得了,我来吧。”
穆知深道:“不必,我来。”
计划商定,初一初二在门外护法,提防树下鬼怪。其他人封门闭户,在屋子中央席地趺坐。穆知深和喻听秋穿着玛桑人的旧衣坐在中间,每个人的手腕上都缠绕红线,与灵媒相连。红线可以束缚魂魄,也可以把魂魄连在一起,百里决明、谢岑关和裴真可以透过红线,窥探穆知深和喻听秋获取的记忆。
“大爷我开始了。”百里决明道。
穆知深和喻听秋闭上双眼。
百里决明掐出手诀,指间红光一闪,意识顿时被吸入红线。
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眼前的光景已经完全改变。百里决明刚刚站稳脚跟,裴真和谢岑关也在身侧出现。三人共同仰起头,粲然的天光下,高大的寨子矗立在他们跟前,墙上爬满了茂盛蓊郁的爬山虎,显出勃勃的生气来。
空气里有柴火燃烧的焦香味道,天际禽鸟掠飞,留下咕咕的呼唤。一排排窗牖大开着,竹竿从里头伸出,上头挂着红红绿绿的湿衣裳。寨子下方,宽阔的门洞里人和马进进出出,四处人声鼎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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