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谢寻微抚摸铜镜上的卷草花纹,“真是让人很不愉快。”
“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穆知深淡淡说,“恕我直言,令师不像是个城府深沉的人。”
“死后如此,生前不一定。”谢寻微轻轻摇头,“穆师兄听说过吾师生前事迹么?”
“我不知道令师什么时候成为鬼怪的。”
谢寻微垂眸沏茶,“师尊有记忆的时日,从五十八年前算起,故而师尊祭日应当在五十八年前。我翻遍了五十八年前的记载,抱尘山隐居世外,不问世事,记载不多,大多都说师尊是大宗师的师弟,抱尘山的丹药长老,承继师门先天火法,道法高深,又精通药理,医术高明。虽然师尊死后忘光了药理医技,只知道……”谢寻微苦笑,“如何配制天下最强力的大力丸。这些记载粗看没什么问题,细看之下却极为简陋。相比较于无渡爷爷精确到一日三餐的史传记载,我师尊几乎是个透明的人。然而师尊在道门中的地位仅次于无渡爷爷,无论如何不可能被忽视到如此地步。”
“除非……有人抹去了令师的记录。”穆知深凝眉思索,“为什么要这么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修改史料,必然是仙门中地位极高的人物。然而他抹得去史传记载,却抹不去众人的记忆。五十八年并不长,若询之于仙门长辈,过往掩埋的一切皆水落石出。修改史料,无异于掩耳盗铃。”
谢寻微的笑容意味深长,他站起身,彬彬有礼地朝穆知深颔首。
“穆师兄胆量够大么?”
穆知深仰头看他,静若冰雕。
“我想是够的,那就同我来吧。你将会看见迄今为止仙门最大的秘密,所有秘密在它的面前,都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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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关关朝同院的女弟子点头微笑,搬着箱笼进了自己的房间。她这次用的身份地位尊崇,是穆家阳夏旁支主君的小女儿,来之前特地向宗门打了招呼,给她分个单独的小屋。她用脚带上门,把箱笼丢在地上,打开,取出镜匣摆在桌上。接着打了盆水,把脸浸入脸盆,用布巾轻轻擦拭,水里染上潋滟的胭脂色,她脸上的妆容一点点卸干净,镜子里映出她原本的面目——肤色白皙,容貌清俊,黑黝黝的眼睛很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和力,让人看了喜欢。
这张脸,属于谢岑关。
谢岑关脱了裙子,撕掉胸前颤颤巍巍的假**,坐在镜匣前,给自己的脸涂上一层厚厚的油膏。这玩意儿看起来像女儿家搽脸的香膏,其实是防腐的,他每晚都要涂着这个睡觉。
怀里的连心锁闪烁青光,他用小手指把它勾出来,搁在小案上。
“老谢,见到百里决明了么?”应不识问。
“见到了,老人家眼神不好,我上了妆他就不认识我了。”
目前为止一切进展得都很顺利,百里决明好骗得很,他“师兄师兄”甜腻腻地叫了那么久,那个傻子一点儿都没发现他是谢岑关。应不识说得没错,女孩儿的身份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儿。
“传闻中将抱尘山烧成废墟的修罗恶煞,我也很想见见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在认识你之前,他是我心中的榜样。”应不识感叹。
“我劝你不要见,”谢岑关笑了,“会毁了他在你心目中的模样的。”
“你不要小看百里决明,他道法高深,说不定会察觉你是鬼怪,不要离他太近。”
“玩玩咯,”谢岑关的笑容变得十分恶劣,“要不然多无聊。”
“缺德。”应不识不齿于他的行径。
“人都死了,还讲究什么德行?天大地大,爷高兴最大。”谢岑关满脸无所谓。
涂完膏子,脸上黏黏腻腻,很不舒服。余光里忽然闪了一下,谢岑关移过目光,投向箱笼。里头是他带来的冰蝉玉盒子,无渡留给鬼国的那一个,此刻沐浴在窗棂打下来的黄昏日光里,青色的玉石显露出隐秘而复杂的纹路。
“咦?我发现一个东西。”
“什么?”应不识问。
谢岑关眯起眼,弯身拿起玉盒,就着日光细细端详。
光芒在玉石里流淌,水头荡漾如波。他缓缓转动着玉盒,寻找一个妥帖的角度。光芒完全充盈玉石,里面瑰丽复杂的图案终于显现。
“是一份地图,”谢岑关水澈的眸子里倒映着这份青光流淌的地图,“原来这才是无渡真正留给百里决明的东西。”
这是一份地图,极尽详细,连水渠巷道都分毫不差。谢岑关不知道地图的目的地有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哪里的地图?”
谢岑关转动玉盒,在底部发现三个小字。
“西难陀。”
“一听就不是个好地方啊。”应不识叹息。
“我没有办法,”谢岑关放下玉盒,镜子里映出他的脸,没有笑容,“我的魂魄被鬼母影响得太厉害了,如果我不行动,迟早有一天我会回到鬼国,成为鬼母的祭品。这世上最了解鬼国的就是无渡,我必须沿着他的路走下去。”
连心锁里沉默了许久,应不识问:“你打算何时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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