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英勋死了, 死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丝竹乐戛然而止,舞姬们仓皇离去,草地上, 只剩他僵直的尸体躺在地上,泛着淡淡的青乌。
回到皇宫, 何炳在最初的怔楞后, 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乐英勋虽然为人好色, 手段残酷,但不失为他们魏国一员猛将,这次来蜀也是专门负责他们一行人安全的。而他们的大将竟然死在了蜀国的宴会上, 这让人如何不多疑?
更甚者,乐英勋前脚还在与龙四海与景随风争执,后脚就没了气息。
“蜀皇,小臣希望您能给我北魏一个合理的说法。”他拱手道。
这话虽是对着蜀皇说的,他的目光却是落在了龙四海与景随风身上。
蜀皇挥了挥手安抚道:“北魏使臣暴毙在我蜀国,自然是要调查清楚,使臣稍安勿躁。”
这时,蜀皇的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乐英勋的尸体已经被送去了刑部仵作,调查结果竟然是中毒而死。北魏的大将, 在蜀国的宴席上中毒而亡,若不查明, 他们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蜀皇态度诚恳,然而何炳却还嫌不够, 又道:“蜀皇陛下, 乐英勋虽然口无遮拦,却是我魏国要臣,前脚还在与景将军争执, 后脚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于非命。小臣斗胆,请蜀皇先将嫌疑人等关押起来。”
他识趣地没有提起龙四海的名字,只是将矛头直指景随风。
“陛下!”龙四海闻言,急急上前一步,将景随风护在身后,“事情还未水落石出,请您三思。”
乐英勋在宴席上对她发难,这是谁也无法预料的,景随风不可能会提前知道,更别说下毒了。然而,两国外交,其中腌臜她很清楚。若此事最后真的查无所获,两方又都需要一只替罪羊,景随风便是最好的选择。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去当了这只替罪羊。
女子坚定的身影护在他面前,景随风成了众矢之的,此时却感觉不到大难临头的恐惧,唯有被她护在身后的窃喜。当年武英王被夺权,她也如今日这般护在他身前,像是漫漫长夜里的一轮月,庇他于冰冷黑暗之中。
蜀皇遥遥看着龙四海,心知自己这个女儿聪慧却重情义。一边是何炳步步紧逼,一边是龙四海执拗不放,他也有些头疼。
大殿内的苏合香顺着青烟游过殿中,腾腾烟雾后,蜀皇沉思的面容有些模糊起来。
正此时,中书右丞公孙澜忽开口道:“禀圣上,乐将军之死确有蹊跷,然而如今证据也的确不足以指认任何人,更何况北山大营不可一日无主将。既如此,臣建议不妨令景都统先回北山大营,再给大理寺一月之期,洗清景都统的嫌疑。”
他这话没说完——若一月之后,大理寺无法查明此事,届时,景随风这个替罪羊便是做定了。虽是如此,龙四海还是朝他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
若非公孙澜如此建议,景随风即刻被押进大牢,他们就真的毫无回转余地了。
以陛下对景随风的态度,只怕是巴不得让他去顶了罪,好将武英王在朝中最后一点儿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公孙澜是公孙皇后的亲侄儿,龙霖烨的娘家表弟,也算是她的表兄。按理说,自家人帮自家人,也是情理之中。然而公孙家历代武将,公孙澜能坐上中书右丞这文臣之首的位置,可不仅仅是靠了公孙家的庇荫,而是因为他与常修一样,都是天子手上的刀,从不站队,万事只看陛下考量。
然而公孙澜却在这个时候进言,坏了蜀皇的计谋。龙四海心头闪过一丝诧异,却见他朝自己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公孙澜言至如此,蜀皇看了看何炳,又看了一看龙四海,最后点了头。
“公孙卿所言有理,不知魏使觉得如何?”
因为乐英勋的死,蜀皇态度已经十分温和,何炳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便也点了头作罢。就这样,景随风被禁卫“送”回了北山大营,而龙四海在殿外却又遇见了公孙澜。
她上前点头道:“本宫代阿风谢过公孙大人。”
公孙澜今年三十有二,生得眉清目秀,玉树兰芝。听她相谢,抱手微微一笑道:“当日在国子监大公主对臣有恩,如今得以回报,也算是了臣一桩心事。”
恩?
龙四海眨了眨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与公孙澜虽说也见过不少,可是却只是点头之交,哪里来的什么恩。
“公孙大人,莫不是记错了?”她眨了眨眼,语气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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