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是什么呢?
方幸珝睡饱了觉,吃饱了饭,终于打开关了三天的手机。信息爆炸式地涌入, 她凝神翻阅999 。即便有罗吉吉共同打点,仍有数不清的大小事务等着她跟进。除了店内的运营细节, 每一个单子的材料选择和设计, 成本控制, 新样品与效果图的差异如何协调, 首饰贸易展会的参展选品, 一部有关年轻创业者的纪录片的拍摄邀请……
岳辰见她打开电脑处理公事,一声不吭地挪了张小沙发过来贴着她坐下。单人沙发矮,那么一个高个子坐下, 脑袋也近在咫尺。方幸珝时不时无意识地揉揉他头发,看也不看他, 就像随手给猫咪顺毛, 其实是在满足自己想摸毛茸茸的**。
岳辰本就困, 脑袋还被她一下一下按摩着,更是哈欠连天, 又不敢出声让她听见,只怕被赶走。他不确定自己做什么能让她心里舒服一点, 只是换位思考,如果自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有她陪着的话,自己一定会安心许多。他干脆挨过去, 手臂趴在她办公椅的扶手上,头枕上去,她的手正好可以支着他脑袋, 他也正好可以打会儿瞌睡。
方幸珝不知这些弯弯绕绕,等她把事情处理得告一段落,天已经蒙蒙亮。手边的人以一个绝对不舒服的姿势入睡,贴在底下的脸颊被挤压得微微发红,难得他睡相良好,这样都没有流口水。
她歪了歪头,试图与他的脸平行。
这么帅的一张脸蛋,人怎么好像傻乎乎的。她哪里需要他这样守着?只是,她也放任了自己的私心吧。刚才余光瞥见他打哈欠,也想叫他自己去睡觉的。或许是留恋他免密头发的手感,或许是留恋他身体散发的温度,或许只是没有机会开口。
“傻子。”她对着他轻声道。
第二日,方幸珝恢复日常工作。岳辰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勒令她这几天只能穿运动鞋。方幸珝哭笑不得,仿佛自己真正是个无脑叛逆的小屁孩。估计也只有他会这样认为了。
工作场上,没人会因为你的年龄或是遭遇给与怜悯或优待,利益才是永恒的主题。饶是再喜欢的工作,初时报以再大的热情,人也会在一次次轮回般的推拉和妥协中生出阻滞之感。
这种时刻不会长期存在,但并不鲜有。
方幸珝对着一份几经修改的设计稿发呆,修长的指骨夹起一只铅笔,无意识地转动。
行业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金科玉律:你所做的是商品,而非艺术品。可又有几人再也不去向往心中的乌托邦?
也不会一直纠结于此,只是那些微不足道又无可避免的消极时刻,如同淤泥沉积,河道淤积多了,总是更易堵塞。
这种脑子堵塞的时候,她有自己最为倾向的疏通方式。恰好岳辰不在,他下午收了工,跟她回家,手脚伶俐地完成了一顿晚饭,吃过后告知她自己今晚还有一场夜景拍摄。
“可能会弄到很晚。”
这意味着他今晚不过来了,方幸珝想。
人独处则放纵。
方幸珝选一家最快的外卖,下单了麻辣小龙虾和三份拌面。指腹在页面顿了顿,她把“3”改成“4”。
《七宗罪》里,喜爱暴食的胖子死于被人强迫暴食而引发的胃肠爆裂。吃到第二份拌面时,方幸珝觉得眼前的这碗跟那个胖子一头扎死的那盘油腻的意大利面也没什么不同。
辛辣天然有助于食欲,一点不美好的联想并没有破坏她的进食**。胃部被填满,但还不够。第二份吃净,她终于开始有了过量的感觉。
打开第三份,她机械般地张大嘴,往里添一口,再一口。塞得够满,瞬间排空时才会更痛快,她期待身体与精神同时清空的快感。
未吃到一半,还没到达饱胀的顶点,她的独处空间被人打破。
“今晚云太厚了,不好取景,明晚再接着拍。你点了什么外卖……”岳辰手里提着个方正的硬纸袋,边进门放置边跟她说道。说罢回头,见方幸珝手里捏着筷子,上头卷了一圈碱水面,而她正有些怔愣地看着他。
他见她神色有点不对劲,很快反应过来,目光扫视餐桌。红油油的小龙虾壳堆成一座小山,在透明的塑料食盒里垒得高高的,要崩不崩。拌面则有一、二、三……四。
方幸珝“嗯”地应了他一声,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面。
筷子上那圈吃进嘴里,没来得及再夹一圈,筷子被人从后面抽走了。
方幸珝坐直,抽纸巾擦了擦筷子蹭在虎口的辣油,似是在跟对方讲道理:“我还没吃饱。”
岳辰沉着脸,不搭话,把她吃剩的那碗面和未开封的那碗拖得离她远远的,自己坐下,闷头吃起来。
方幸珝冷了脸:“你干什么。我说了我没吃饱。”
餐桌对角线那头,岳辰三下五除二把半碗多拌面解决了,嘴里还在咀嚼,手上已经把盒盖扣好。
“你的食量有多少我知道。你故意的。”他倏地盯紧她,腮帮子还鼓囊囊的就开了口,显然是被气到了,“你故意糟蹋自己的身体。”
是啊,他说的没错。比起肠胃清空的轻快,暴食、催吐所含有的轻微自虐性质才是真正能放松她的东西。
——我不能承受这个操蛋的世界,这是我自己的不足,我应该受到一点惩罚。
可是,世界上存在这么多的上瘾品,重者为法不容,轻者烟酒色,她不过选了一种轻微的方式,有什么值得被批驳呢。
方幸珝不想与他争辩,起身要回房。
年轻人身高腿长,动作实在迅猛,从桌角那边追过来也不过眨眼之间。
“姐姐。你不要这样。”他拉住她,又气又急,无可奈何的样子,“你心烦,你想发泄,干脆打我一顿好了。”
他那样看着你,愠容未去,可眼里的情感是软的、热的,含着那句方幸珝尚未解读出来,但五感像是品尝到了热可可一般的,那句话。
她微叹:“说什么胡话。我自己的事,为什么要用伤害你来发泄。”
“你自伤,就不是伤害我了吗。”
方幸珝怔忪。
岳辰挨过来抱住她,这是他一贯的姿态。不是凭借身型、力量的优势把她拉入怀里,而是从来都向她倾斜,为她迁就。
心头蓦然一悸,方幸珝侧了侧身,从他的拥抱里挣脱出来,眼神也避开,怕会在他脸上看到她无法解答的疑问。
“面都坨了,吃不了了。收一下桌子吧,满屋子都是辣油味。”说着,她回到桌边,把外卖袋展开,要将食物残渣都收拾进去。
岳辰也过来,握住她肩头往侧边轻拨,示意她让开:“我来弄。”
他一直这样体贴周到,他们私下相处时,她几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今晚,这一次,她忽然在想,是不是不应该?她给过他一些帮助,大多是顺手为之,而他所给的,似乎已经裹挟了额外的分量,她不知如何回馈的分量。
天平要倾斜,列车欲越轨。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有些强硬地把他挤开:“我自己来。”
岳辰不理解她这突如其来的倔强,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容貌昳丽的女人,高大俊朗的少年,竟抢着清理半桌残羹,一个个空洞而无辜的小龙虾脑袋四仰八叉地等待着自己最终的归宿。
“干嘛呢这是?”
这略显滑稽的一幕被不速之客捕获。路汀汀笑嘻嘻地推门进屋,颇为大摇大摆。而在她身后,一名壮汉手里提着几个大大小小的袋子,拔了路汀汀开门的钥匙,关门,砰。
“嗨。”罗吉吉低沉地跟屋主打了声招呼。
大半夜的,方幸珝家钥匙拥有者,这一下全都聚集了。
“汀汀姐,吉哥,你们好。”
方幸珝斜眼看了看旁边的人,刚刚还跟她虎着脸的小屁孩,此刻笑得真诚而灿烂,如果有人举办礼貌大赛,他也能因这幅笑容获得一等奖。
她鼻息轻哼。想干家务就让他干吧,她招呼朋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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