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语, 双目作刀。半晌,岳辰轻咳,自顾自把话圆了。
“好, 那我们走吧。”
方幸珝鼻间哼气,决定不与小孩子一般见识。
村子里各家各户的房子错落无序, 屋旁散落着大片的田野或池塘, 俊朗的少年和美丽的女人穿行其间。主道是平整的水泥路, 走出一段距离, 岳辰领着方幸珝岔入黄泥小路, 好在是晴天,不至于泥泞。南方的植被四季常青,方幸珝偶然低头, 发现自己一脚能踩扁五、六棵小草。
“……”她敛眉避开。
又因着这日光有愈来愈亮的趋势,她不禁抬手至额头, 为脸颊遮阳。平时晒美黑灯晒得勤勤恳恳, 轮到这天然的紫外线, 她就退避三舍了。
脚下凹凸不平,多走出几步, 她行动便略带卡顿。她小时虽有几年过得尤为困苦,但也一直在城里生活, 现在走这乡间小路,还真有些不适应。
岳辰即刻察觉了她的异样, 侧首一瞧,嘴角边就抿出了小梨涡。鲜有见到她这样的稚拙情态。
“你等一下。”岳辰叫停她。
方幸珝不明所以地站定, 两只手仍稳稳地卡在额头,远眺般望着修长轻盈的身影大步跑开,去到一棵芭蕉树前, 扒拉几下,折下一片大叶。他快步回来,将芭蕉叶递给方幸珝。
“用它挡太阳吧,手比较不累。”
她接过,拿在手上翻着面儿打量,有点嫌弃:“它边缘都黄了。”
岳辰道:“它还要长身体的,好叶子不能乱摘。”
“哦。”方幸珝支起叶杆,小绿伞给她投下一片荫蔽,还能闻见芭蕉独有的淡淡涩感和草木的芬芳。
“走路就正常走,不用躲,这些草没这么容易死的。”
少年的声线多了几分沉稳与从容,方幸珝不自觉去看他。
亮得发白的日光近乎苛刻地暴露人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他的五官更精致,轮廓更挺拔。但她更多地看见,和大多数青少年一般,他的皮肤也有青春馈赠的淡淡疤痕,他的下巴也有怎么剃都还争相冒头的胡渣,这一刻他与在面对学业时的青涩迥异,甚至也不同于打游戏时的游刃有余,这个他从小生长的地方在他的血肉里留下了深和沉。
“走吧。去看看你以前住的地方。”方幸珝轻声说。
穿过邻舍的菜地,踩着田埂跨过几片光秃秃的田地,再绕过一个小山坳,就来到了旧村。
旧村离公路远,山林环抱,草丰水沛,是种植和畜牧的好地方,但同时也昆虫繁多,尤其到了夏季,蛇虫鸟兽出没频繁。攒点了钱的年轻一辈对生活质量有了要求,便挪了一两里地,去新村另起屋舍。如今旧村人烟寥寥,只剩少数贫困户与不愿移居的老人。不过隔了座矮山,新旧村落已是两种光景。
“嘎嘎嘎嘎嘎……”一群小鸭子成群结队,摇摇摆摆地跳入池塘。骄阳高照,它们在水中畅游捕食,好不快哉。
春江水暖鸭先知。
两人站在池塘边,岳辰遥指一处红砖小楼。
“就是那个,我以前的家。”
方幸珝昂首极目:“这么远能看出什么,过去啊。”
岳辰以为她意兴阑珊,只是随口答应,此时一听不免感到出奇:“你不嫌累么?还穿着高跟鞋。”
按照到旧屋的距离,他们现在只走了一半的路程。
方幸珝觑他,凉凉道:“小看我?我们才走了二十分钟。”
岳辰这才确定了她确有兴致,便继续领路。
又过了二十来分钟,他们来到一幢灰扑扑的小楼前。
远观的时候看不出,走近了才能明显感觉,虽然旧村的房子大都斑驳陈旧,但是唯独这一间毫无人气儿。别人家搬进了新房,也会日日回来劳作,至少旧屋还保留着鸡鸭猪牛的一席之地,需要时常打理。而岳辰的旧家,从他被岳时远接走开始,已是六年无人居住,蛛网满布,一阵微风都能吹起尘埃。
岳辰带方幸珝来到一楼厨房的破窗前,他握拳敲了敲褪色的窗格子,尘烟四起。方幸珝拧眉屏息,拿芭蕉叶扇了扇。
刚想说他两句,便见他撸起衣袖,伸手进去窸窸窣窣找些什么。
转眼间他又抽回手,一脸神秘的笑意:“你看。”
跟变戏法似的,拳头张开给她展示:“六年前压在盐罐底下的备用钥匙还在。”
“……”方幸珝哭笑不得。
在城里养得细嫩白皙的手臂变得跟这房子一样灰扑扑的,亏他还笑得出来。
“快放回去。脏不脏啊?”
“哦。”他依言乖乖探手进去,把钥匙塞回原处,“只是给你看看嘛。以前我妈老忘记带钥匙,我在学校的话她就得等我回来才能进屋。后来窗子破了,家里没钱换新的,我就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旧地重游,他第一次跟人说起自己的往事。
方幸珝问:“你妈现在在哪,你们还有联系吗?”
“有的。她就嫁在县城里,一个装修队的工头。最初几年我每次寒暑假都会去跟她见上一面,后来她生了对龙凤胎,日子也忙……我也适应了新的生活,有很多事做,我们就没怎么见了,就偶尔发短信或者打一下电话。”
他垂首拍了拍小臂上的灰和蛛丝,方幸珝递给他纸巾,他想接过,又收手。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