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花！”郭平比陆一久动作更快，已经抓住了幼崽的胳膊。
幼崽用力回搂住了烧起来的安吉的躯体，偏过脑袋来用纯真的眼睛看向郭平，轻轻地摇头：“郭叔叔……芫花想和妈妈一起……求你，不要再带走我啦！”
郭平的手不知不觉就松了开来，他无声地与面前这个孩童的纯净的眼睛直接地对视着：曾经的他不顾她的意愿带走她，伤害了她一次，难道……还要再伤害她第二次吗？
“郭先生，你敢保证这样的她以后不被当成实验标本吗？如果不能，请放开她。”克莱其顿冷冰冰地开了口。
在场大概只有他和库克懂得安吉为什么要这么做。与其留着芫花受罪，不如带上她一起离开。
陆一久也是因为阿顿的这一句话才意识到这是安吉不得已的选择。她原本还抱着希望能够修好芫花，希望破灭之后，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保住她的孩子不要留下独自受苦。
最后的最后，安吉都让芫花自己做了决定——这才是她和郭平最大的不同。她将那个幼崽当成了一个真正独立的个体，一个完整的生命体，即便离开也征求了她的意见。
而芫花，真的已经‘进化’出了超常的情感。哪怕被强行地抹去了曾经的记忆，这个幼崽的意识深处依然保留着那段对她来说尤为珍贵的回忆。自己成为生命后睁开眼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即便换掉了躯体，依然能够认出她，并又一次地选择她。
这种情感已经不再是程序和编码的作用，然而某些机械人用固化式的工作流程‘忽视’了它。
芫花安静地依偎在了安吉的怀里，乖巧地闭上了眼睛，火焰很快地将她也给包裹了进去。紫红色的两团火球渐渐地融汇为一体，像一丛最后极力绽放出自己全部生命力的漂亮的小花。
陆一久赶紧搂住了怀里的顿宝，并挡住他的眼睛。
“将他们俩带回去。”库克吩咐手下道。
有卫兵想要上前去动手灭火，被郭平给反身挡住了：“你们已经有了研究对象，就……放过她们吧。”
库克最后瞥了一眼那燃烧得炽烈的火球，闪着银膜的眼球上短暂地滑过一丝丝的异样神情。他抿了抿唇角后，利落地转身离开，带走了自己的手下。
郭平走到陆一久的身边：“这件事……我会全权负责。陆一久先生，是我错了。”
“不用了，郭先生，剩下的交给我来吧。”陆一久低声说道，“别忘了，安吉最后托付我来守护她们母女。”
郭平叹了口气，无言地离去。芫花虽然只是个例外，却让他看到了‘一刀切’带来的不同结果。今后或许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怎么样能够吸取经验，优化他们的工作，杜绝这类事再次发生，这才是他稍后应该做的事。
病房里只剩下了陆一久、克莱其顿还有顿宝。
“顿宝，你出去告诉岳叔叔，让‘回收公司’派专车过来。”陆一久将顿宝放下，揉了一把他的头毛，轻柔地吩咐道。
顿宝离开前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曾经的同学，虽然他和芫花没有直接接触过，可他记得这个爱穿漂亮裙子，还喜欢模仿久久的小姑娘之前活泼调皮的样子。
顿宝也出去了。陆一久默默地走到芫花的病床上收拾起小姑娘的私人物品来。
克莱其顿单手握着下巴站在还在燃烧的火焰旁边，两只眼睛里倒映着火焰跳跃的幽紫光晕。
他抬眸看向背对着他的陆一久，那家伙心里很不舒服吧，他感应到他极力压抑着的悲伤了：“你……还想救她们吗？”
陆一久迅速回头，不可思议地凝视着他。他知道阿顿不会说这种无缘无故的话，他既然这么问那就代表……或许，依然能挽救。
救！当然救！
不假思索地陆一久就点头了。他才不会去想自己如果答应之后，会担负什么样的责任。他顾不了那么多，只能遵循此刻自己最原始的心意，他的心意就是——他想救。
克莱其顿盯着他：“好！”
他既然愿意，自己就帮忙。之所以帮忙除了是这两个都有值得他动手的价值外，更重要的是，他可不想看着这家伙今后随时随地会被两个外人给分去心神。
‘开发区回收公司’的车子很快就开来了，三胞胎其中之一的小盖带着特别的回收用具进到病房内，将两具烧得差不多的躯壳给装走了，顺便也回收了门口的沃默尔。
库克和郭平还在大门外。本来按照程序，‘养护中心’出事故的机械人躯体是有专门的公司来回收的，既然有安吉的嘱托，这两个同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放他们被带走。
“阿顿先生，我们之间的工作还没有完成。”库克等在这里是要和阿顿一起回去，继续之前的谈话的。现在他们手头有了能够查出‘红补丁’下落的装置，又有能够切断对方连接的装置，这还不够。他们还需要从这位这里得到更多的资料。
这之后克莱其顿搭乘库克的车子离开，而陆一久则带着顿宝和‘回收车’一块儿回去。
郭平原本想要跟他们一起，被陆一久给婉拒了：“郭先生……等我给她们母女俩安葬好之后您再去祭拜吧。接下来也没什么需要您一路陪同的事了。”
郭平听得出陆一久话语中多少对自己有些意见，他不好意思再跟：“那我回集市和同伴汇合。”
临走前，这家伙还突然问了一句：“那个天才机械体阿顿先生……是怎么一回事？”
陆一久心里‘咯噔’了一下，却还是镇定地回答：“网上有很多关于我家阿顿的由来介绍，您自己查一查就知道了。”
“他和那个幼崽阿顿的人格……”
“郭先生！”陆一久这才稍微变脸，“您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明知道戳人心还故意动刀子啊？我家阿顿离开后我们一家都难过得不得了，好不容易有了另外一个阿顿来弥补……”
“算了，你懂什么呢？最可怕的难道不是你们这些手里握着权利权限的人，缺乏共情之感吗？”陆一久趁机挤兑他道。他老早就想说这种话了，没找到机会，今天正好借题发挥。
郭平立即收起心中的好奇，变得老实了起来。
‘大集市’依然是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下午四点半正式开始举行‘表彰大会’。
陆一久一家三口在台上接受了来自‘阿卡兹’最重要也是最大的三方势力的依次表扬。表彰信、奖章、奖状还有奖金都有。
一整天下来，热闹的顶峰时刻就是这里。很多大集市里的客人和雇工、摊贩们都能通过集市里的大屏幕观看到表彰现场，大家伙儿在陆一久接过那些授奖的时候，高举手中的食物和饮料，齐声欢呼，那动静连蛋壳集市的墙体都隔不住，一直冲上云霄翻滚，连在商务楼里参加的直播现场的人都能听到。
……
上午时分发生的那些小事并没有引起了霍华德等一群‘贵宾’的好奇，连‘基克城’城邦一起来的那些官员们都非常识相地没有继续追问他们‘生病’的处长和另外一位秘书的下落。
表彰大会顺利完成后，这群‘贵宾’们继续他们享受美食和美景。
只有郭平和来自设计局的人这会儿忧心忡忡，一直在注意着商务楼的方向，希望他们之前提交的‘联合调查’申请这会儿得到了库克中将的批准。
郭平从白天那场奇怪的追查行动中确定了好几个信息。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阿顿先生真的和军方达成了合作，并且为他们提供了更有效的针对‘红补丁’的处理方案和工具。
他们设计局也需要知道这个。机械人从出生到死亡这整个过程的研究、进化和未来发展都是他们设计总局在监管负责的。没道理‘红补丁’这种很明显带有危害社会性质的潜入手段，他们不知道。
“早知道这样，当初得到一点线索的时候，我就应该回来向他打听消息的。”郭平心里这么想的时候，还在偷偷地追寻着陆一久的下落。
现在，军方插了一脚，而据他所知，总星政方面也在追查研究。他们这两方现在这都有越权的嫌疑，这无疑是在挑战他们设计局的权威。
大集市在晚上六点到十点之间是最热闹的时候，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之前那三具在‘莫顿城’被换掉过一次的‘鹿小队’成员的躯体被运送了回来，由岳军阳亲自带人去安排秘密接回来的。这家伙还等着如果研究得差不多，就将这三具躯体焚化了和鹿凡队长他们安葬在一起的。
这是他答应了鹿凡队长的事。
“换掉的这三具躯壳除了身上之前被他们操控时留下的伤痕外，并没有别的特别之处。”克莱其顿在检查了三具躯体后如此说道，“可能是被发现时为时已晚的关系，绿膜都不见了。”
“绿膜还会消失？”
“当然会，它们本身就很奇特，没看到我都是用器皿保存的吗？最开始发现的那些‘红补丁’芯片上没有发现绿膜是因为他们打开脑机的时间拖延的过长，超过一个小时，绿膜没有物体和物体之间传导发生的能量为食，就会消失的。”克莱其顿还在给他们补充新的知识。陪同那三具躯体一起来的还有军方的科研人员，最近同样在研究‘红补丁’。
一些和库克他们还要解说的专业术语，和这群军研人员就不用那么费力。
克莱其顿这边所有关于‘红补丁’的研究发现成果，还有他制作的那两套装置都被库克他们上报给了自己的老师——温默坦上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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