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
锅中的浓汤逐渐冒出大小不匀的泡泡, 表面泛着一层淡淡的油光。不多时,底料的味道就飘了出来,狭小的房间里顿时蒸汽腾腾, 盈满了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林渐西把切好的土豆和山药片先下锅,又放了一小盘蘑菇和素菜, 用筷子轻轻压了压, 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坐下来,拿出各种调味料开始调酱。
“肉呢?”盛铭风刚洗完手, 闻着味儿从隔间转出来, 拿漏勺在锅里上下翻了翻, 没找着一点荤腥, 忍不住纳闷道。
“先吃点蔬菜对肠胃比较好, 而且这时候的汤比较好喝。”
说着,林渐西马上给他舀了一小碗递过去,“喏,小心烫。”
“还挺讲究。”盛铭风微微挑眉, 接过汤吹了吹, 然后抿了一小口, 果然唇齿留香,很有一股特别的鲜味。
“哦对了。”等食材煮熟的间隙,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立马把手上的碗筷放下,随即从桌边拿过自己的手机,低头翻找起来。
“我刚录了这次新歌的demo, 你来听听看。”
demo是一首歌最初始的版本,只有最简单的伴奏和人声,听起来也最直观, 所以盛铭风一按下播放键,他低沉悦耳的嗓音就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在房间上空久久回荡。
才放了一半,他就迫不及待地按了暂停,兴致勃勃地想要询问林渐西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林渐西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这是他为难纠结时的一贯表情。
稍微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他没直接回答,而是先问了一个问题:“这首歌写的应该是一对情侣的甜蜜生活,对吗?”
盛铭风点点头:“没错。”
“可是——”他小心翼翼地觑了金发青年一眼,说话愈发吞吞吐吐:“听起来这两个人生活得相当凑合,好像感情很一般的样子。”
“……我就知道。”闻言,盛铭风长腿一抻,一下子四仰八叉瘫在椅子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
他虽然性子固执,最讨厌别人一再反驳,但在音乐创作方面倒是很虚心,经常自我反省,也很能听取他人的意见。
“我这回写的时候就觉得特不顺,有的词写完自己都觉得酸牙,果然出问题了。”青年苦恼地扒拉了两下头发,眼底满是嫌弃。
见状,林渐西不禁弯了下嘴角。
如果按照流派严格区分的话,盛铭风无疑是个十足的体验派歌手,不论是创作还是演绎,他都需要完全沉浸其中,成为曲中的人物,才能完全表达出歌曲的内涵。
他从前创作的作品曲风多变,抒情摇滚都有,题材也很广泛,从来没有出过任何纰漏,只有情歌是一直都没有尝试过的。
所以现在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风哥,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啊?”林渐西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盛铭风:“……”
无言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尴尬的沉寂里,盛铭风莫名觉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恼羞成怒道:“是又怎么样?”
隔了一会儿,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嗖地一下站起身,几步走近林渐西,长臂一伸直接搭在他身后的椅背,居高临下神色犀利地看向眼前的青年。
“难道你谈过?”
“什么时候?”
“和谁谈的?”
十分急切的连环三问,语气越来越重,甚至有点咄咄逼人。
林渐西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连连摇头否认:“我当然没有,工作学习都这么忙了,我哪儿有时间谈恋爱啊?”
说得也是。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回答,盛铭风顿时松了口气,原本郁闷的心情居然好了几分。
他的注意力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忍不住轻叹一声坦诚道:“其实我也知道自己不擅长写这方面的歌,但既然想突破,总要做各种各样的尝试。”
“那你就多试试,或者在唱的时候再多加点技巧,表现力一强,情感上的短板就不那么明显了。”林渐西很认真地建议道。
盛铭风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我——”
他的声音猛地顿住,垂眸一看,忽然发现两个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青年单薄的身板几乎被自己的胳膊和椅背牢牢困住,微笑的时候脸颊上的酒窝清晰可见,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鼓励和支持,闪着的光简直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明亮。
盛铭风顿时有种浮在云端的感觉,脚下轻飘飘的,忽然灵光一闪,一下子就知道该怎么写了!
“给我纸和笔。”
林渐西一看这神态,就知道他有了灵感,连问也不问,直接用最快的速度从抽屉里翻出空白的记事本和水笔一并递了过去。
然后,他就待在旁边安安静静地不出声,嘴里叼了块儿蘑菇慢慢啃,甚至悄悄调低了电磁炉的温度,怕火锅沸腾的声音太大影响盛铭风的创作。
盛铭风眯着眼哼了一段轻快的旋律,写了一小节歌词之后,又觉得思路卡住了,刚才的灵感稍纵即逝,快得根本抓不住。
他忍不住“啧”了一声,开始回忆刚才灵光乍现的来源,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竟神色别扭地开口道:“林渐西,你、你能不能,再笑一下?”
笑一下?这是什么诡异的要求。
“风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呀。”
林渐西被他难得支支吾吾的神态逗乐了,嘴里的蘑菇还没完全咽下去,一下子就呛着了,只能边咳嗽边笑,笑得脸都红了。
这个笑和之前的微笑不同,嘴角高高扬起,眼中闪着盈盈的水光,一下子让整张脸都鲜活起来。就好像一株玫瑰被疾风刮过之后,所有娇艳的花瓣都在打着颤,在点点露水暧昧的辗转之下静静绽放。
不知道为什么,盛铭风瞬间回想起先前他用手蒙住青年的眼睛时,卷翘的睫毛扫过掌心的触感和柔软眼皮的微微颤动。
而此刻,那种心脏砰砰跳的感觉正在一点点复苏。
“你不继续写歌了吗?”恍恍惚惚里,他听见林渐西清了清嗓子这样问自己。
脑子都成一团浆糊了,还写个鬼。
盛铭风暴躁地把笔一扔:“你还是别笑了,难看死了!”
林渐西:“?”
这人有病吧。
受台风影响,燕城下了好几场大雨,这几日的天气又有转凉的趋势。
深蓝酒吧的S号包间里,曹亮文正抑扬顿挫地念着乔默川贴身秘书Sophia发的感人肺腑的朋友圈,差点笑出了眼泪。
“致我最好最善良的老板,啧啧啧,乔大少,你最近把员工折磨得不轻啊,她都精神错乱开始说胡话了。”
梁俊也跟着乐,笑得贱兮兮的:“乔哥求偶失败,现在狂躁期还没过,咱们所有人就老老实实受着吧。”
他们嘻嘻哈哈好一通打趣,乔默川也不生气,只是端起桌上的酒杯悠悠喝了一口香槟,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曹亮文,你在梁城一掷千金打水漂的事,我回去就转告给伯父。”
“梁俊,那台新出的零锋GMK,我要了。”
短短两句话一出,包厢里顿时安静了一瞬。
曹亮文马上闭嘴,梁俊立马求饶:“别别别,乔哥我错了,要不我……我给你讲个笑话消消气?”
他也不等乔默川同意,自顾自开口道:“就那路大少,二十多年循规蹈矩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结果前些天染了一头黄毛回老宅,可把路家老爷子气坏了,一开始都没认出自己孙子来。”
噗——
闻言,乔默川登时嗤笑一声,还真被逗乐了。
他和路闻风都对林瑜有意,也知道彼此的心思,所以从来就不对付。不管在什么时候,听到情敌倒霉,确实有助于调节心态。
见他心情好了一点,梁俊大着胆子又开始作死,话题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又绕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所以乔哥,你那天到底为什么把那个阿江赶出来啊,他哪儿让你不满意了?”
一提这茬,乔默川刚转晴的脸色又黑了下去,斜他一眼,语气冷冰冰的:“我说了,以后别随便什么人都往我床上塞,真以为我来者不拒啊?”
“天地良心,他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梁俊立刻喊起了冤,觉得他这话对不起自己四处搜寻按图索骥的努力,“能和林大少爷长得那么像就已经很难得了。”
“难得?”男人眉毛一挑,语气里的嘲讽根本不加掩饰,“用钱就能随意打发的人,能有多难得?”
“我的天哪!”曹亮文立马夸张地感叹了一声:“默川,各取所需玩玩而已,你以前的那些小情人哪个不是这样,你现在幡然醒悟,是因为谁啊?”
“就是,”旁边的梁俊也跟着搭腔:“阿江可什么都告诉我了,你那天还问他会不会赛车,会不会弹琴,会不会打架。我说大少爷,您现在到底是在找谁的替身啊?”
乔默川顿时眸光一震。
他们两个一人一句质问,问题实在太过尖锐,几乎让乔默川心里长久以来的认知摇摇欲坠,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了。
但是他转而又想起这么多年为林瑜的付出,想起初见时那一眼的心动,想起这么久对他的求而不得,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们一个两个在说什么梦话呢,我对林渐西不过是一时兴起,只不过毕竟在他头上花了那么多心力,不讨回一点利息我怎么能甘心?”
说得倒是掷地有声,也不知道是在说服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是不是一时兴起我不知道,反正我只知道,你这阵子的反常全是因为那小子。”曹亮文懒得和他继续争辩,干脆直接指了条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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