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盛开的街道尽头传来人声鼎沸的喧哗声, 一个小男孩抱着球疯跑,低着头一口气冲到了拐角处。
马路边上坐着几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一见他都抬起头来。
疯跑过来的小家伙气喘吁吁地大声控诉:“帕克, 他们又来了!那座房子面前挤得水泄不通。今天又不能去那里踢球啦。真讨厌!”
靠在栅栏边的寸头小男孩摆摆手:“算啦算啦。毕竟是那位小姐的房子,当然会有很多人喜欢。我们换个地方踢球就好。”
帕克在心里得意地想, 他跟那位高贵的小姐说过话呢。
“啊?”旁边几个小男孩露出不服气的神情:“凭什么她盖了新房子, 我们就不能踢球了?不公平!”
“你们都听好了, ”帕克站起来,“那是费尔南德斯之家!是高贵的天使小姐住的地方!她又美丽,又聪明, 又大方,我们要保护好她和她的房子!你们不也觉得那幢房子特别好看吗?”
“啊, 那的确是很好看。我从来没见过长成那样的房子。”一个高瘦的男孩挠了挠头。
“那个切掉一半的柱子上写的话也很好玩!哈哈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在前面竖了一个小雕像挡住了。原来那样多好,我觉得特别解气!这是一座向市政厅示威的房子!”
“嘿嘿, 窗户那么漂亮,我实在是很想一脚把球踢进去,砸碎玻璃进屋里看看。”年纪小一些却以调皮捣蛋闻名的雷欧吐了吐舌头。
帕克敲在他脑袋上:“不许搞破坏!忘了你上次踢球砸碎人家窗户, 人家找上门来的时候你被你爸妈揍成什么样啦?”
“哦……”雷欧缩了缩脖子。
“好了,我们走吧。兰布拉大街东区队上次输给我们不服气,说下次一定会打败我们呢。听说今天他们就在斜街上踢球, 走,我们去砸场子。”
小男孩们嬉笑打闹的身影向街道的一边尽头远去, 而街道另一侧的尽头确实如他们所说,密密麻麻围了许多人。
里侧模样十分专业在记录的,是加泰罗尼亚青年建筑大赛的评委。而外侧则大多数是看热闹的邻居和行人。
“这……真不知该说什么好。”站在费尔南德斯之家面前,评委们露出了难以描述的表情。
“这样的建筑真的能在现实中存在吗?”有人喃喃道。
“这就是现实,朋友。不然我们都要怀疑自己的存在了。”旁观者中有人打趣道。
巴塞罗那建筑学校的校长达戈教授也是特约评委之一。他看着面前的房子, 又拿起眼睛仔仔细细看了好几回手中的参赛作品材料,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脸色铁青。
“我的上帝啊!”约瑟夫站在街道对面,夸张地感叹道,“这是人类能拥有的建筑吗!真恨我不是个大作家,人家能给报纸写评论引来全国的目光,而我只能说——我也想要!”
他热切地转向乔伊:“高贵的、尊敬的、无与伦比的小荷花,你现在缺不缺钱?把房子卖给我吧!卖给我好不好!”
乔伊颇有深意地笑笑:“不卖。不缺钱。”
……呵呵,刚赚了一百万比塞塔,一点都不缺。
“啊。”约瑟夫满脸掩饰不住的失望,“哎,我跟你说,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天使跟我说,这座房子原本应该是我的……”
“来来来,姐姐请你吃饭,等搬进新家,就第一时间请你来做客。”乔伊赶紧把他拖走了。
不说她都忘了,她面对约瑟夫还有种鸠占鹊巢的愧疚呢。
两人经过街角,正听见几位行人的感叹:“不愧是阿巴斯先生的儿子。这对父子一定会载入巴塞罗那的史册吧!”
约瑟夫一下子想起什么:“对了,我之前听说就觉得奇怪,还想问你来着。我记得你不是说你的建筑师是那位,叫什么来着,高迪……?怎么又变成小阿巴斯了?”
“这事你就别管啦,以后会知道的。”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到时候可记得捧稳手上的瓜,别踩到西瓜皮闪了腰。
至于那个已经进入她黑名单的始作俑者?
已经被她关进小黑屋里,不设计完玫瑰家的房子就不给休假。
乔伊在打理完那幢房子的购置相关手续后,第一时间找来安东尼奥,毫无人道主义精神地哄骗他签订了有法律约束效力的合同,规定了严苛的交稿期限。
是时候让象牙塔里毫无社会经验的他认识到,不设防的信任是一个多么不靠谱的东西了。
正如他让她意识到的那样。
来啊,互相伤害啊!
费尔南德斯之家自从展现出完整效果的雏形开始,就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目光。如今,终于到了一锤定音的时刻。
然而,作品终审现场,其它的奖项都已基本商定,唯有冠军作品引发了激烈的争论。
“我话就摆在这儿了,我不赞成给这个作品第一。”
建筑大赛的主评委,德高望重的老建筑家弗朗西斯科冷着脸说,“虽然有一定创新的才气,但它代表了一种低俗、怪异、哗众取宠的审美,绝对不是我们想要鼓励的建筑风格。这是对年轻人的导向问题,不该让他们错误地追捧这种浮夸风气。”
“没错。公众只会关注噱头,它长得这么丑,大家难道都瞎了吗?居然还有报纸说冠军没有悬念,还说是评审团成员说的!”另一个脸色通红的老建筑师更加激动,“我们中间难道出了一个叛徒吗!谁说的?站出来!”
当然没人站出来。
有人点头附和道:“建筑应该是高雅而奢华的艺术,不是小孩子搭积木。我们应当强调的是新古典主义的平衡与稳重,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品。看看这幢房子,上帝啊,一处直线都没有!看起来摇摇欲坠。”
“而且,之前我们已经和巴塞罗那政府商定,如果这次巴塞罗那申办世博会成功,比赛的冠军会直接获得场馆的设计参与资格。世博会可是要面对全世界的,我们不能丢脸丢到全世界面前!”
“达戈先生,你不说几句吗?”有人忽然想起了建筑学校的校长。虽然他本人并没有太多作品,但一座圣保罗医院已经足以使他在加泰罗尼亚建筑界站稳脚跟,何况他的学校正在源源不断地输出青年英才。
达戈先生大概因为是做老师的缘故,往常一向热衷于在各种评审现场长篇大论地讲课。今天他却一言不发,很不寻常。
达戈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他的嘴唇抿紧又松开,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某些年轻人该得到教训。”
“但是……”终于有人觉得不能不说话了,小心翼翼地插嘴,“各位,这毕竟是阿巴斯先生的儿子啊。”
弗朗西斯科不悦地皱起眉:“阿巴斯又怎么了?他又不是评审团的成员,他也不是上帝。你就这么怕他?”
在场许多人不做声,但心里却在嘀咕。
你这个老头已经赚够了设计费,现在在乡下别墅养老,当然不怕阿巴斯。但我们还想在加泰罗尼亚特别是巴塞罗那吃饭的,如果这事让阿巴斯知道,我们在这个圈子里还混不混啦。
另一人清了清嗓子:“各位,这毕竟是青年建筑设计大赛。要是他们设计的建筑都像我们老人一样,那世界不就一成不变了?阿巴斯先生的设计最开始也是有过一些争议的,但很快就成为新的潮流了。”
“对啊。大家连电灯都用上了,时代在变,何必跟几块石头过不去?”说话的人勉力笑着想要活跃气氛,同时在心里感叹,阿巴斯先生果然捏准了评审团的弱点。
有个好爹真是幸运。多亏这位年轻人是他的儿子,不然谁有这本事,让评审团里的年轻设计师冒着得罪老前辈的风险,也要发声争取一下呢?
争论现场太过尴尬,最后评审团干脆结束了讨论环节,直接进行投票。主评委一人两票,其余评委一人一票,很公平。
投出自己的一票时,一个人看了看弗朗西斯科简直冷到北极的脸色,不由地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哎,等到将来结果揭晓,普通民众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初这一届的青年建筑设计大赛居然在终审阶段产生过这样的闭门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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