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那天,?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徐听眠叫了一辆车来接纪柠出院,没有想象中的多么情绪化,纪柠曾经以为自己会十分感慨,?以为离开医院踏出大门那一刻,?她会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事实却并没有。
似乎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午后,初夏的雨在一点一点落入路边的泥土。
徐听眠风尘仆仆帮纪柠往车后备箱放行李,他来的时候穿着一件休闲的黑风衣,?里面是条纹衬衫,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一个大学教授。
这让纪柠忽然想起来,很多很多年前,?似乎也是这么个雨天下午,?嘈嘈切切的教室,?课间里因为下雨大家都不用去跑操,门外同学们进进出出,一侧与后面座位相连接的阳台上,?许多男生正在抱着篮球往塞满不要作业纸的涮拖把水池里投篮。
砰砰砰砰!
篮球不断打在墙面上,震动着里里外外的水泥墙都在掉渣渣,?纪柠的座位正好就是在靠窗户的地方,?纤细的少女趴在宽大的桌面上,?头顶胳膊两侧都堆满了上一节课用到的课本练习册。
天气很沉闷,?他们学校离大海很近,?出校门走不到两百米就是第四海水浴场。海岸线上的城市从夏末过渡到秋高气爽总会有那么一个半个月,空气潮湿,每天下午放学,?昏黄的天空下,都能弥漫着大团大团的海雾。
纪柠最讨厌沉闷的天气了,她穿着夏季短袖校服,?上节课物理老丁搞得课前一练又把班上绝大多数同学给折磨的头秃掉毛,老丁头就是这么烦人,每次上物理课前都要来个磨人的小测验。
纵使纪柠这种物理天天拿九十七八的优等生,都讨厌这个小测验!
纪柠抱着物理课本缓缓脑子,但是趴着却很闷,空气中还混合了男生们球鞋里磨出来的臭脚丫子的味道,弄得她趴了一会儿,感觉到很不舒服,
小脸皱皱巴巴,双眼紧闭,把头侧到另一边去。
坐在后桌的徐听眠,正在低着头,看手里的书。
纪柠闻到清香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知道又是从徐听眠的校服里散发出来的,这个男生似乎永远都是与其他人那么格格不入,仿佛从天上降临的天神般,高傲地俯视众生。
“……”
小柠檬抬了抬眼皮。
旁边有人想从徐听眠身后经过,都要小心翼翼问一下“男神可以稍微往前靠一下吗?”,纪柠皱着眉头看徐听眠淡淡将椅子往前抬了抬,那个女生从徐大佬身后经过后,脸红着跑去跟姐妹说“我跟男神说话了啊啊啊啊啊!”
“……”
“好热……”纪柠突然别过头,睡眼朦胧的,脸上还带着些许厌烦,
看着徐听眠,
嘟囔道。
徐听眠抬起头来,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转了一下笔。
纪柠:“……”
呆瓜!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被徐听眠那若视无睹的模样给气到。纪柠觉得自己更闷了,心里一阵燥热,干脆又趴回原位置,拿着自己手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下来的作业纸,悠啊悠啊扇了两下。
头顶上的风扇也在摇。
还是好闷……
“……”
女孩拿着作业纸扇了两下,就给拍回去原来的地方,因为似乎用试卷扇着风,心不静,则更热。被丢回桌面上的试卷被天花板吱吱晃动的风扇将其又给吹起来,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
啪。
……
大课间的时间很长,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耳边的声音似乎朦胧了不少,篮球砰砰砰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世界所发生的事情。
忽然间,一道很柔的风,从身后徐徐吹来。
在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少年正拿着自己的卷子,对折,胳膊支撑在桌面,将手中的试卷,给坐在前面趴着睡觉的女生,
一下一下,轻轻地扇着。
纪柠睡的稀巴烂,也不知道当时,究竟看不没看到。
那个下午,最终暴雨还是褪去,十七岁的年华是那样的光彩,在雨后彩虹下,年轻的生命都在绚烂生长。
……
……
……
纪柠站在医院的台阶上,徐听眠收拾好行李箱,看着司机将后备箱的门关上,他将手中的雨伞举起,走到纪柠面前,对她伸出了手,
无名指上,戒指映出雨中的世界。
“走吧。”
是的,出院那一刻,没有欣喜也没有悲伤,没有对这十年来深渊中的生活的憎恶,这些年来受过的伤,似乎也没有那么恨了。
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柔化,当你愿意去改变那一刻,你就在一点点地改变,到最后你变成了更好的自己时,倒回头来再看看,突然就会察觉原来你已经改变了那么多,你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那个曾经“认为”不太可能的自己,回想一下会觉得不可思议,但你的的确确已经改变了,
并且融入了骨子里。
纪柠跳下台阶,踩着雨,一把扑进了徐听眠的怀里,
“嗯,”
“回家回家呀!”
回到S市,纪柠简单处理了一下这半年在医院隔空分析的实验室里发来的数据,多亏实验的前四分之三她都做的相当完美,这让实验后面的四分之一做的时候,没有任何数据上的困难以及前面的缺陷带来的绊脚石。他们回去后到学校放假也就一个月的时间,时间过的很快,眨眼就流逝。
六月份一结束,纪柠和徐听眠一起回了A市。
纪父纪母对于女儿能够改变生活方式这一点,相当激动。因为这十年来他们为了纪柠催吐这件事,已经哭泣了不止多少次。没有父母能够绝对去接受自己的孩子用明明可以去阻止、但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她去伤害身体的方式,一天天往下生活。
那毕竟是他们的孩子啊!
“谢谢你,小徐。”回到A市后,徐听眠送纪柠回家,纪爸爸见到徐听眠的那一瞬间,会心地对未来的“准女婿”说道,
“没想到你能为柠柠做到这种地步。”
徐听眠微笑着,揉了揉怀中纪柠的脑袋,不假思索地说,
“只要柠柠能快快乐乐,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希望看到的。”
纪柠没有直接去徐听眠的住处,而是在家留宿了一晚。晚上洗完澡,纪柠用白色的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卧室刚准备拿出手机来跟徐听眠说说话,
虚掩的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轻轻一敲。
咚咚咚——
“谁?”
“柠柠。”爸爸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能出来一下吗?”
纪柠给徐听眠发了个“等一会儿再聊”,然后把手机充上电压在枕头下,关了床头小鹿灯,喊着“好的好的”,推开房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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