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灿浓的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等一下,什么叫作 “以后应该也不会需要了”?真的有人会这么说话吗?隋灿浓感觉自己手脚的温度开始骤然下降,他一时间完全分析不出来这句话里面的逻辑。
怎么可能 “以后也不会需要”,是因为真的不需要,还是因为…… 他觉得自己根本不会有以后?
可能是因为隋灿浓沉默了太久,屏幕另一端的纪羚好像有一些茫然,他有些迟疑地喊了一声:“隋老师?”
隋灿浓有点慌张地应了一声。
他知道自己这回不能再推下去了,于是还是点击了确认按钮收下矿石,哑着嗓子说了句 “谢谢”。
纪羚只是说:“不用客气。”
在看到隋灿浓把矿石收下之后,纪羚似乎安心了很多。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操纵着小蝴蝶,继续在隋灿浓的家园里安安静静地砍树,似乎并不打算对自己刚才的话进行更多的解释。
背包里的矿石就像是一座即将被引燃的炸药山,隋灿浓如坐针毡。
“纪老师,你,你这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隋灿浓斟酌着自己的措辞,问,“你,你现实中有什么烦恼的事儿吗?又或者…… 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隋灿浓看到纪羚的角色砍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然而纪羚的回答和上次一样,他说:“没有啊。”
隋灿浓这回是多少有点不敢相信了。
但他也意识到,如果自己再这么追问下去,好像话里的意图就有些太明显了。
于是隋灿浓酝酿了一下,又说:“其实…… 每个人多少应该都有点儿烦恼啊,比如说我,我其实这一阵子就有不少的烦心事儿。”
隋灿浓看到纪羚的游戏角色砍树的动作好像慢了下来,他问:“怎么了?”
“比如…… 我有三个班的科学展课题都还没定下来。” 隋灿浓叹了口气,“十年级的几个孩子是最棘手的,非说想做和孵蛋相关的课题,而且还不想**蛋,抱着隋英俊研究了一节课,琢磨着怎么能让它下蛋。”
“问题是隋英俊是公的,而且我就养了它这么一个,但我又不能和他们说不能做这个课题。” 隋灿浓顿了一下,又后知后觉地补充道,“哦对了,隋英俊是我养的——”
“乌龟。” 纪羚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过来,“你和我说过的。”
隋灿浓愣了一下,他这才回想起来当初在咖啡厅的时候自己好像是提了一嘴,却没想到纪羚竟然还真的记住了。
“我明白。” 他听到纪羚说,“孩子们不会先想到课题的可行性的,但是我们也并不能直接否定掉他们的想法。”
这话确实是说到隋灿浓的心窝子里了。
可能是很少会遇到这么好的聆听者,不知道怎么的,隋灿浓说着说着,反倒自己也跟着真情实感地怅然起来。
“还有明天,我和罗伯特的两个班要合并在一起做一场实验。” 隋灿浓说,“结果罗伯特明天突然要去做体检,四十多号人就我一个人盯,他们班的孩子我还有几个叫不上名字的。”
“倒也不是说我怕麻烦还是怎么的,就是怕有的孩子我顾及不上。” 隋灿浓说。
他也开始对着眼前的橡树一顿狂砍,说:“我平时带一个班的实验就有点顾不过来,万一明天有的孩子把实验做得稀里糊涂的,那这么好的机会不就浪费了吗……”
纪羚安静了一会儿,问:“不可以推迟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再推迟的话就要挪到下周了。” 隋灿浓叹息着说,“他们一周之前就开始问我什么时候能做实验,小孩儿们眼巴巴地盼了好几天了,天天特别殷勤地来教室帮我浇花喂鱼。”
隋灿浓说完自己都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他本来的目的就是拿自己举个简单的例子,来套出纪羚的心里话的,却没想到说着说着,自己还真的对他倒起了苦水。
“嗐,其实都是小事,倒也没什么。” 隋灿浓有点儿尴尬,“所以你呢,你——”
“隋老师。” 纪羚突然打断了他。
隋灿浓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应了一声。
他看到纪羚的游戏角色突然停止了砍树的动作,然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其实,我明天上午第一节 没有课。” 纪羚说。
隋灿浓:“嗯嗯。”
纪羚:“…… 第二节 也没有课。”
隋灿浓:“嗯嗯。”
纪羚却并没有再说话,只是停顿了一下,也跟着很轻地嗯了一声。
隋灿浓突然反应过来:“…… 嗯?”
多少有点本末倒置了。隋灿浓想。
看到站在生物教室门口的纪羚,隋灿浓感觉自己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他在想自己昨天究竟是如何走到的这一步,怎么纪羚的心里话是一句没套出来,反倒还把人家拉过来给自己当帮工了。
纪羚正在盯着窗台上的植物发呆。
他给人的感觉是恬静而沉默的,隋灿浓觉得纪羚就像是一盆缓慢生长的绿植,好像只能吸收掉光谱上一小段特定波长的光。
隋灿浓喊了一声:“纪老师。”
“早上好。” 他说,“太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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