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天没逗幺女玩了, 今儿个总算喘口气。
陆太子怜惜,开始都没给她下太大的力气,蹲在地上的小姑娘半点反应也没有, 陆矜洲动静不收敛了,她倏而睁开眼。
见是那张熟悉的俊脸, 宋欢欢心里的惊悸终于慢慢放下。
“殿下.....”
陆矜洲近日来最爱捏她的耳朵,见她一副恹恹的神情,焉巴巴的仿佛霜打的骨朵,微有不满, 眉头皱了问。
“孤近几日忙得脱不开身, 倒叫三姑娘偷了闲,既偷了闲, 为何一副半死不活的神情,又是被谁欺负了?”
宋欢欢抬了眼睛瞅着陆矜洲, 一只手拉他的衣襟,要从地上爬起来。
可惜蹲久了, 两条腿麻得很, 木木得找不到支点,一时不稳往后栽去, 那脑袋眼看着就要磕到廊座。
幺女惊呼一声, 陆矜洲看不清她怀里抱着什么, 还没开口问呢, 手疾眼快捞她一只手, 将人提起来抱到怀里去。
没摔下去,宋欢欢看着悬高的地面松了一口气,心神稍定。
那双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恰如每个夜晚一般, 自如地缠上了陆太子的腰。
淑黛端着晚间的吃食来,见到廊下两人纠缠,姑娘的腿,殿下的手。
便悄悄端着食盘退了出去。
开口就是埋怨了,“殿下好忙,好些时候都没有陪奴了。”
是为了这个委屈呀,那小嘴翘起来,能挂上一打卖油郎的油瓶子。长廊下都是不燃灯火的,今日的月光皎洁,打在小姑娘的鼻头上,光滑柔和。
陆太子几日来的疲累总算松了一些,心头一动,抱着小姑娘低头,轻柔啄上她的鼻尖。
偶尔咬一咬。
温存片刻,陆太子离开了小姑娘,目光停在她的脸色,“就为了这个事。”
“殿下都不想念奴的么?您这些日子,早出晚归,都没能好好陪着奴说话了,奴以为殿下在外头养了别的人。”
陆矜洲大踏步抱着宋欢欢进正厅,将她放在书案上。
适才送人出去,还没有收整书案,上头都是公文卷宗,乱七八糟堆了好多,简策是用竹子做的,实在硌得慌。
“殿下....”,小姑娘挣扎着要下来,书案不是一般高,她还有些怕。
陆矜洲正对着她坐回椅子里,靠回椅背,按住小姑娘的两条腿,不许她下来,声音很倦,还有些沉。
“你怀里抱的什么。”
听到太子问,小姑娘才松开怀里抱了着捂了一路的文房四宝,献宝一样递给陆矜洲。
“殿下,今儿个奴外出的时候,特地去书铺子里给您买的,看着精致,砚台上的青竹和殿下衣襟上的是一样的呢,殿下看是不是?”
陆矜洲接过来看,目光掠过砚台上小姑娘说的青竹。
的确是刻着,也有几分相似,但不如他衣襟上的青竹要精致,若是放在寻常人家,是少见的物件,但在东宫就逊色了,陆太子用的文房四宝都是贡品,比之好上千万倍。
然,陆太子却笑。
“确实是,墨是好墨,看也好看,三姑娘费心。”
文房四宝握在手心里生热,却不是陆矜洲带的,而是小姑娘身上捂出来的温热。
指尖传递过来的,能轻而易举让陆太子察觉到小姑娘为了挑这个文房四宝,确确实实费心思了,近日虽说还热,夜里没了日头,也有些凉的。
她就在外头蹲着等,难怪缩成一团了。
“三姑娘腿不是麻了。”
陆太子将封好的文房四宝又递给她叫她解开,那双手顺着宋欢欢的腿给她捏着,说捏不算是捏,更像是煽风点火。
“殿下如今就要用?”
宋欢欢拆好递过去,陆矜洲低嗯一声,叫她研墨。
还好砚台不重,放在大腿根上,旁边有水,可能墨出来墨,外头惊了一声雷,随之而来的细雨慢悠悠打下来。
冷风潜进来,磨好的墨汁散出一股青竹的味道。
这便是真正用心的地方。
姑且算个歪打正着吧,小姑娘不过是眼睛一撇,瞧见这个与陆太子身上的青竹像而已,随手就要了,合该也是陆太子自个的钱。
陆矜洲依旧笑,“三姑娘挑的东西精巧,味道也与众不同。”
说罢,他的手顺着上来,停在小姑娘腰间悬着的铃铛模样的玉佩上,又看了小姑娘的头饰的对襟红衣。
“你从来不都是爱穿襦裙,今儿个怎么挑了一身对襟,还是红色。”
实在很艳丽,衬得肤色越发白嫰,那一颈子看着就不错,空中不仅有墨竹味还有清幽的香味,她生来带的处子香。
陆矜洲闻过好几次,最喜欢将下巴杵在小姑娘的肩胛窝处,就爱嗅这个。
“殿下忘了?过几日就是中元节了。”
中元节,陆矜洲顿了一顿,不是为了中元节而顿,而是这月,是幺女的及笄礼。按照上京的习俗合该要要出去放河灯,要祭祖,追悼亡魂。
“穿些红的压一压,怕沾上什么不该沾的,给殿下惹麻烦。”
陆矜洲嘴角绽了绽,将小姑娘腰间挂着的铃铛玉佩取下来,拿笔绽了蘸墨,扯开小姑娘的衣带,露出一片好春光。
小姑娘遮都来不及遮,她的手里捧着墨,松开手,墨就会翻到太子殿下的身上去。
只得含羞咬了咬下唇,脸红成一片,小声说道,“殿下做什么呀?”
“好些日子没见到三姑娘,孤今儿个要认真瞧瞧。”
宋欢欢如今是越发知道羞了,她哪点小肥胆如何能与陆矜洲比,更何况陆太子衣裳整洁完备,“还在正厅呢,我们不能回寝房么....”
“好羞.....不关门么...”
小姑娘的脸蛋和耳朵红得能滴出血,和陆矜洲咬耳朵道,“殿下,回去好不好?这里实在硌得慌。”
慌不慌的,陆太子稳坐太师椅,他自然是不慌也不知道愁,就观着幺女扭捏,想看她绽放。
声音不见半点大。
“孤之前让你去寝房等,三姑娘不爱去,这就是暗中示意孤,喜欢在正厅。”
宋欢欢才不喜欢,这里随时会有人来,她从别处劝,“殿下不收整么,书案上的东西都要乱了,明儿个还要怎么会客。”
“能放在殿下面前的简策,应当都是要紧的,殿下放奴下来罢,收整一番公文案卷,别被闹乱了,明日见那些个大人拿不出手,殿下又要将错赖在奴的头上。”
陆矜洲掏掏耳朵,嫌弃似的,“你怎么这般吵,闭上嘴。”
宋欢欢不经唬,嘴巴严严实实关上,盯着陆矜洲的脸,生怕他的眉头更皱得深,亦或者拉下来,眼神要杀人。
“孤叫你在这里也不会怎么你,乖乖坐好了。”
言罢,不管小姑娘,黑乎乎的比毫毛笔尖触上去,小姑娘腿绷直了,牙齿咬得紧,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他要在小姑娘身上弄丹青。
宋欢欢心里悔得很,早知道如此,她就不该自作主张给陆矜洲买劳什子的文房四宝,这叫自讨苦吃,宋欢欢心里苦极了。
却不敢动,陆矜洲的手攒着她的脚踝子。
“殿下,这墨沾了会不会洗不掉了。”
宋欢欢要哭,她一身干干净净,娘给的白嫩皮子,是她藏在衣裳底下的底气,被人看了倒没什么,如今还没嫁个如意郎君,就被人沾着墨玩了。
心里不是一般的难受,小姑娘嘴憋下来,陆太子的墨笔在动。
陆太子画得仔细,在小姑娘的脯上。
“做红梅,黑笔描花,最妙的地方当属三姑娘与生俱来处,端做红梅花蕊,最是点睛处。”
宋欢欢一个字都不想听,她哭,眼里汪汪的水,眨巴眼间。
滚成线,就掉下去了。
擦过拱起的地上,晕染了太子殿下的丹青,只需要最后一笔,就能成就一朵盛开的梅花蕊,就这么被污了,晕得不成样子。
陆太子的手艺自然是好的,就算洗不掉,在身上也是好看。
可惜幺女不领情,一个劲就哭了。陆矜洲看她抽噎,很是嫌弃,“孤的画作都叫你几颗金豆子毁了去,你要怎么赔。”
说罢,不等眼前这个不争气的接话,自个回道,“本想着画一遍就停手,这下子要拿另一边赔给孤作画。”
说罢,毛笔又沾了黑墨。
宋欢欢却说什么都不肯,两手揪着衣裳要拢上,她是知道羞的,比不上陆太子脸皮厚。
“殿下,奴做错了什么,您只管罚就好了,不要拿奴给您的心意糟践奴。”
陆矜洲的笔顿了,看了她半响,那肩膀一怂一怂,上上下下就是不停歇,陆太子摔下了笔,语气又凶又狠。
“哭哭哭,就会哭了,败兴!”
吼罢,将人抄起来,抱在怀里,箍着她的细腰。
“殿下胡闹,这里是殿下读书见人的地方,殿下撒疯也应该有个度。”
“什么地方,孤的地盘孤爱做什么就是什么。”
陆矜洲手都没碰着她,专听她指控了,“三姑娘哭什么呢,不过是些黑墨,着水洗掉也就没了,小气骨头,什么都遭不住。”
宋欢欢摇头,一味哭,话说不出来半句,陆矜洲恐吓她道。
“再哭就把人招来了,收起来泪水,孤有话与你说。”
宋欢欢哭闹好半响,陆矜洲默默看着她哭,只觉得好笑,好些日子幺女没在他眼前闹了,见她梨花带雨,竟然觉得心头舒畅。
由着她哭了好一会,慢慢的宋欢欢收了声音。
陆太子贴心问了一句,“哭够了么。”
小姑娘收势,心里一时惊惶,陆太子从前在她耳边磨牙,说过他最讨厌女人哭了,如今竟然能够容得下她闹这一番,小姑娘心里微有波澜。
陆太子变了,变了好多,他从前不这样的,他自己知不知道他的变化。
如今陆太子吼人都没有威慑力了,只为了装模作样。
“只呆看着孤,三小姐是几个意思?”
问她话呢。
小姑娘不能提陆太子的事,陆太子变了,与她而言是好事,好到不能再好了。
“殿下要与奴说些什么话?”
陆矜洲很欣慰。
“三姑娘终于长耳朵,能听得进孤只言片语真是难得,孤以为三姑娘只会哭了,软硬不吃,要跟孤耍赖。”
宋欢欢擦干净眼泪,她打了一个冷颤,外头飘着雨。
衣襟敞开着,墨干了,鸡皮疙瘩竖起来,汗毛一根根的,她真冷,身侧的乌发拢到前面来,勉强能遮一些。
两厢对比,一边白,一边黑,黑的那边没污的丹青,很是活灵活现,适才没哭就好了。
定然不错的。
“只是觉得好羞....”
她说起来低头,声音小小的,“正厅人来人往,若是突然有人进来,那奴的清白不保了。”
陆矜洲讶然问她,“三姑娘还在意这个,正厅没点灯,处处都是暗的呀。”
宋欢欢鼓鼓嘴,“但凡女子谁不在意,奴有私心,只想给殿下一个人看。”她是生怕了陆矜洲起疑心,忙补上后头那两句话。“门开着,会有别人。”
她在意的,所以想着脱离了东宫,还想找个人过日子。
“成孤的思虑不周了。”拉过来小姑娘的手掌心,仔细看看,“伤好了。”
日日有人护着,又不用上国子监,做重活,陆太子给她的药也是上好的药,就这么养着,能不好么。
“都是殿下给奴的药好啊,对了,殿下要和奴说什么话。”
陆矜洲松开她的手,往后躺回去,慢悠悠道,“宋清瑜吹了枕边风,父皇朝孤要人了,三姑娘想不想做孤的庶母呢。”
一番话风轻云淡讲下来,简直犹如晴天霹雳。
宋欢欢不成想,她如何能进宫,先不说后宫险象环生,要和那么多女人打太极,就说那梁安帝老成,若是入了宫,她难以脱身。
“殿下,您舍得奴么?”
陆矜洲看她冷静,反而有些不解,幺女沉得住气,不哭鼻子了,真叫人纳闷。
看来也不是养不熟了,还有几分他的脾气秉性。
不多也好,几分就成。
“孤宠着三姑娘不给,父皇龙颜不悦,给孤下了最后通牒,若是不将三姑娘交出去,便要废了孤的太子之位,另立他人。”
宋欢欢倒吸一口凉气,顾不上她的衣裳了。
浑身发凉,怔怔看着陆矜洲,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戏谑亦或者骗人的痕迹。
但是没有,陆太子说这话的口吻,虽然平静,但眉目间找不到一点撒谎的痕迹,如果不是男人会做戏,那这件事情就是真的。
宋欢欢唇色全无,从书案上跳下来陆矜洲怀里,两条腿分了。
可怜兮兮叫着殿下,挨着他,“奴是殿下的人了,再去侍奉陛下不好的。”
赖上他的意思,陆矜洲看她的蜷腿坐姿,忽笑,“三姑娘与孤是有不少的亲近,但最终的事没有成,别的人不知道,三姑娘还不清楚。”
宋欢欢心里慌怕,之前宋畚的事情到底是算漏了。
没想到宋夫人竟然和宫里通了气,要拿她做棋子,挑起陆矜洲和梁安帝的罅隙,她如今靠谁啊,找太后么,太后恨不得她做此用呢。
陆矜洲的太子之位要是废了,太后定然心悦。
届时,她就是废棋了。
“殿下....”
可是宋欢欢不能让太后如愿,陆太子待她好了,陆矜洲若是垮台,她以后的日子恐不好过。
收起来没多久的泪又掉了,抽噎,宋欢欢心里盘算,只能以退为进搏一把了。
“殿下、殿下....”
她两只手抱着陆矜洲,视死如归的样子,看淡生死一般。
小脸白的要命,分明的万念俱灰,在强撑着。
“殿下待奴好,奴心里记得,若是没有殿下,奴还在宋府饱受人的白眼和欺负,哪里能有今日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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