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道士, 还拿捏不住?
宋欢欢卖弄可怜,底下威逼利诱哄着说道,“你在上京没有亲人, 我也没有,你今年弱冠, 我刚刚及笄,我们多合适呀。”
她就蹲在思谦小道士面前,以一种缺乏保护的姿势,人就小小一只, 头顶的乌发被阳光照得毛茸茸, 眼睛很亮,说起以前的事情, 还泛了水光。
思谦被她忽悠了去,真就可怜她问道, “你果真是孤儿?”
“可是我听人说,在国子监里面的人, 非富即贵, 多是有权有钱人家的女儿,你能在国子监里坐在堂下听先生讲学, 家里应当也不错罢。”
思谦说着目光落到她的璎珞圈上。
“你的首饰很昂贵, 若是我们俩好了, 你想要这些东西, 我手上甚至拿不出多少银子给你买这些....”
“我手上没有多少的盘缠, 在上京的住处就一块小地方,能容纳我睡下的,你若跟着我过去,看到了就不喜欢了。”
寻常人的小姑娘听到这些只怕早就皱起了眉头。
衡量得失, 偏生幺女是个心计深沉的,她越听越觉得好啊。
小道士如今过得如此艰难,她只要好好的哄了他,叫他觉得自己是个能陪他吃苦的,将来就算有个芝麻小官,也肯定不会亏待了自己。
思谦看她脸上犹豫,难为情开口,“瞧,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家境贫寒,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跟着我会吃苦的。”
宋欢欢咬着唇,眼睛里挤出来几滴眼泪花子,这是她的惯用伎俩。
“我听这些,只觉得心疼你。”
装哭扮柔弱博同情,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被她蒙骗在蛊里的人越来越多。
从前的陆太子是,现在的思谦小道士也是,都是囊中物。
谁会想到,那么娇弱的姑娘,手腕子那么细,腰也那么细,脸上不涂粉脂也那么白嫰,她正是真诚的年纪,却不想,满嘴谎话。
撒谎精的皮囊生得好,所以能够运筹帷幄。
她张口说的话都是骗人的,讲十句,骗十句。
“我本以为我爹娘将我卖进大院宅子里给贵人伺候,换钱给病重的姐姐治病已经很可怜了。”
“主人说,狗子都有项圈,我也得有,所以就造了一个给我戴。”
“这是不把我当人看.....所有的一切都是表面的,我来国子监,也是因为家里的主人胁迫,今日是第一次来,里面的人知道我身份不高,刚刚我来找你的路上,还被人堵了欺负,你看..”
宋欢欢摊开她的掌心给思谦瞧。
潮汐公主婢女下手没有轻重,小姑娘生就一副嫰皮子,戳破的手心没有上药处理,血肉里混着泥沙,看起来越发触目惊心了。
思谦啊一声,“你这....”
听她说那些话,思谦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没想到她也过得这般坎坷,只是他心里起了疑云,“你前头不是说,你是孤儿么?”
宋欢欢抽抽噎噎,“家里的爹娘将我发卖了,长到这般大,也从来不看我,想必早就不当生养了我这个女儿,自然就是孤儿了。”
“你别哭了。”思谦没和女孩子接触过,他从袖管里拿出来一块干净的帕子,去旁边拧了水,刚想着要给小姑娘擦擦掌心。
但想想要牵过来她的手,他从来没有碰过女孩子的掌心,碰到她的手不合适,思谦的耳尖都红了。
将帕子递给她,“你擦擦罢,擦干净了抹些药,抹了药不疼,不要再哭了。”
宋欢欢耍赖,她偏要和思谦亲近,一只手擦着眼泪,蹲在那里,将受伤的手心伸到他的面前。“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小道士。”
思谦不防她这么想,摇摇头说,“不,我只是觉得男女有防,我给你擦,会碰到你的手,不合适的。”
宋欢欢心里一喜,越发对他生出好感来,小道士好啊,比起陆太子,小道士真的太好了。
“没关系的,我们日后在一处,总要碰到,你就算不看在以后,也看在我的手受伤的份上,给我擦一擦好不好,小道士。”
见他犹豫不决不肯动手,宋欢欢又卖弄起可怜葫芦。
“我一只手也不好擦啊,你就当可怜可怜我罢,此刻我是病人,你是治病的大夫,大夫眼里不分男女的,若是我要病重死了,你有医术,你还顾忌这些么...”
思谦不善言辞,一句都被她堵死了,何况这么多话。
嘴唇抿成一条线,两只耳朵红得不成样子,左左右右偷看一圈没有人,才捏住小姑娘的腕子,给她仔细擦拭手心的伤口。
宋欢欢不老实,蜷着的手指不老实,不经意碰碰他的手,打量着思谦耳朵上的羞意,措不及防就爬到他的脸上来了。
像一朵盛开的梅花,他不好意思,为了缓解尴尬开口拉话道。
“手受伤了为何不处理好了再过来,掌心的血都干了。”
他擦都不敢用力,女儿家的手和男人的手不一样,不堪折,又软。
他拉都不敢怎么拉,握也不敢握。
小姑娘不在意,她留着伤肯定是有用处的,要拿这个伤口去和陆太子告状,告诉他在国子监里,潮汐公主欺负她,里头的日子不好过。
“我慌忙了来找你,怕你不在。”
思谦头更低,再往下些,几乎要戳到小姑娘的掌心去,心神不定,“我之前就和你说了,我不会跑的。”
“我着急嘛,你不知道呀。”
思谦慌不择路,顺着她的话问,知道什么?
宋欢欢没脸没皮,“大概是想要和你说,我见到你第一眼就想和你作伴,要是你胆子小了,或者骗我跑了,我上哪里再找到你,和你说我想和你作伴,想给你当小媳妇。”
她说这些都是张口就来了,思谦胆子没她大,后面的话答不上来,前头的捡几句跟她说,“我不会骗人。”
小姑娘在笑,那更般配了呀,不会骗人的和天生来骗人的,就该做一对。
“何况,我的胆子也不小。”
小姑娘不信,坏心眼上来打趣他道,“我看你这个小道士只长了身高不长胆子,你胆子明明就小,你都不敢抬头看我,连我的手都不敢碰,处处都扭捏。”
“若是你真胆子大,早就该有小媳妇了罢。”
思谦说不过她,挑了个别的话回宋欢欢道,“我胆子大在别处,世上仔细来算,没有几个人敢凿国子监的墙,我是第一个人。”
宋欢欢被他逗笑,她另一只手托着下巴,“这么说,你确实厉害呀。”
思谦很小声回了一句嗯,脸都红透了。
他很仔细,做事也温柔,小姑娘掌心摔出来的血泥都被他擦干净了,“我身上没有药,晚间回去给你带来抹上,很快就好,不要碰水,应当不会留疤。”
他看着宋欢欢手指干净细长,毫无瑕疵,生怕留了疤,叫她看了不悦。
“小道士,你怎么知道不会留疤呀?”
思谦与她解释说,“我家兄长从前没走丢的时候,他爱学医,我跟着他听过,也就懂一些药理。”
“你兄长是几时走丢的?他也在上京么?”
思谦提起这件事情,脸上挂满了愁云。
“那时候我还小,兄长比我大些,也不算走丢罢。”
“总之是因为兄长喜欢学医,想来上京,母亲不让他来,兄长和母亲产生了争执,吵得很凶,后来兄长留下一封书信就不见了,许多年都没有回去过。”
宋欢欢摇摇头,“喜欢学医不是好事么,要是你兄长学有所成,将来家里有个郎中,每年能省下不少请郎中的钱呢,像我,我都不敢生病,因为没钱瞧郎中。”
思谦听见这句话,抬头看着她,“你哪里不好么?”
宋欢欢摆摆手,没想到他这人如此实诚,摇头说。
“没什么事啦,只是偶尔感染风寒,挨一挨总会过去的。”
其实不然,她身子好,向来不在意这些。
至于她说的这点思谦不疑有她,小姑娘看起来娇弱,身子扛不住换季的风,染上寒气也是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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