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男人有本事是吗。

上一章

回东宫的路上马车里, 宋欢欢屈了腿低着头跪着,两只手垂在前面不安地绞着,微咬着下唇, 时不时咽口唾沫,心里思量着对策。

临上马车之前她是要解释的, 但男人的脸色阴得厉害,话说出来更是吓人。

看着她浑身上下,阴恻恻警告她若是敢多说一个字就把她和虞衍扒光了,锁在囚车里一同游街示众。

那句“孤说到做到。”着实把她震住了, 潭义在旁边抽剑, 剑出鞘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更遑论那锋利的剑, 宋欢欢缩着脖子点头。

只能咬着嘴巴再不敢多开口。

好在衍哥哥没被她牵连到,衍哥哥如今在宫里当差, 就算是太子也不会轻易要了他的命。

真是羡慕能够自食其力,有归处, 有俸禄拿的人。

不知道为何, 她明明都听话顺从闭嘴了,陆矜洲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要更黑更难看, 是她的错觉么, 一闪而过的讥笑, 简直让宋欢欢脊骨发寒。

如今正值盛暑天气, 外头热, 珠帘竖排有风能够透进来,又置放了一些冰,都比不上阎王太子脸上的阴冷。

现下明哲保身最好,衍哥哥回去了, 她要做的便是将面前这尊阎王爷的脾气给哄下来。

不能开口还不能伸手吗?

宋欢欢用余光打量着陆矜洲的脸色,太子翘了一只腿支棱在案几上,闭目养着神,他闭着眼睛也能带给人无尽的压迫感,或许这就是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气势。

本想着先伸手过去,但又怕。

小姑娘的目光落在陆矜洲腰间的鞶带上,今儿个她给陆矜洲穿衣的时候收整的,上头的白玉腰盘扣子,松开即可,她想利用自己。

利用陆矜洲对她的那点点动容和兴趣。

目光在哪处看着,宋欢欢面皮子热,从水云间回东宫走的上京最热闹的街道,珠帘幕子有空隙,能送风进来,会不会也被人看见里头的景象。

要是被人看见,宋欢欢小脸微微发烫。

这层遮羞布着实不太严谨,宋欢欢左右看了看,待会闹出动静,会不会叫人听去。

潭义赶马,淑黛在外头心神不定,回到府上,头一个死的就是跟在三小姐身边伺候的自己,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真是叫人心急。

三小姐不想想对策么。

殿下不是好哄骗的,这件事情难。

在一侧想张口为宋欢欢解释,殿下怒火难消,若是回了府听不见解释,对着姑娘动粗惊扰了腹中的孩子。

为了给三姑娘提个醒,也为了自己留条生路的淑黛冒死开口提醒道。

“姑娘,你早些时候说肚子不舒服可有好些了?前头就是医馆,若是姑娘还没有好,去寻郎中看看罢。”

淑黛这话算是突兀的惊弓。

闻言,宋欢欢反复挣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伸过去,只差一小截距离便能碰到陆太子腰带的的手,停滞在半空。

缰绳一拉,潭义驾马的速度放得慢了一些。

殿下看重三姑娘三姑娘身体不适,或许真要去医馆的,也不知道淑黛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闭目养神的阎王爷睁开眼睛了。

眸光里全是能够戳死人的寒冰,一块一块戳过到宋欢欢的身上。

那目光从她的头发丝脸上巡了一圈,终扫过来落在不规矩的那双娇手上。

想做什么?讨好?

哄骗?

她不过十四,心眼怎么这般多,一个太子都不够的,胃口这般大。

男人嘲讽一笑,无计可施了?用对付他的手段,对付别人,如今不出点别的招数,又开始了?

啧,无用。

“同样的招数,耍多了,孤会腻味的。”

这句话,倒叫宋欢欢想起她今儿个早间不肯吃的红枣木耳汤还有酥糕,她尝多了,腻了。

“殿下。”小姑娘欲泣悬泪,陆矜洲怎么能腻。

您说这句话我差点信了。

要真腻味了,何必盯着不放呢,应当如同早上那般,不吃看都不看一眼,那才叫狠心,才叫硬气。

宋欢欢的手在空中停着,很是如履薄冰,她伸出去不敢,收回来也抖。

错觉越来越严重了,宋欢欢是在陆太子要杀人的目光中,才把她的手收回来,慢慢的藏到衣裙底下,半点不敢再露出来。

生怕陆矜洲发狠,折断她的手。

“躲?”

小姑娘头皮发麻,眼睛眨啊眨,不是躲,是怕您老看了心烦。

平日里陆矜洲总戏弄她,没有几句正经话,都是旁敲侧击之语,但好歹不至于气氛凝固到这个境地上。

此刻再伸过去也不成了,宋欢欢慢慢将手收回来,揪着她的耳垂,她养成的小习惯,无端让人觉得可怜。

只盼心口的那点点曾经的旖旎,陆太子对她的不忍,能够融寒冰。

“......”

他养在东宫的幺女,每回有事求他想要什么亦或者办了何事,叫他心里不愉快,便是这副跪在地上求他宽恕的模样。

虽然乖了不说话,但那张脸那双眼,却止不住招摇。

“手伸过来,是不想要了。”

没问她伸过来是想着要做什么,出口第一句仍是胁迫威慑,和一开始她来到东宫那时候一样,这算什么,近几个月以来,该努力的,她都有努力讨好陆矜洲的欢心。

难不成就这么一次,许是在外人看来,是她做玩物的没有揣好自己的身份。

但更多,她是人之常情,才犯了错。

幺女忙忙摇头,“奴只是想给殿下捶捶腿,并没有想做什么。”她也不敢如何的,只想着给陆太子舒适些,也能回想想他的用处或者好处。

可别再浮现出从前要将她送人的念头,那是决计不敢想的。

上回还是翰林院,这会保不齐是什么太监处。

从前宋夫人不想让她好过,明里暗里,宋清音来她面前提过几嘴,说宋夫人不会给她好过,只要她及笄了,就会将她送进去宫里,给那些太监做对食。

把她搞死,宋欢欢那时候被吓得浑身打颤,对食是什么,她知道。

太监是阉人。

阉人的手段,肮脏下作。

“殿下消气。”

叫她去国子监,她倒好逃学不去,勾了虞衍去他手底下的膳楼点酒喝,叫哥哥,叫得多欢快多清甜,陆矜洲如今看着她战战兢兢不说话的样子。

对他就只有捶腿。

到了他的面前,一切都变了。

她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很开心,和他在一起就一副老鼠见到了猫,害怕。

如今怕到抖,又上赶着来他身边作甚。

心里在水云间浮起来的不悦没压下去一星半点,“肚皮不适?”

陆矜洲从旁边拿了酒,喝下一口,舌尖磨了后槽牙一圈冷声问她,“你同虞衍做了什么,能叫肚皮不适。”

那男人有本事是吗。

这么会捣鼓,所以她的笑,那么好看,那么晃眼,那么叫人厌烦。

一顿水云间而已,他在东宫给她吃了多少顿。

呵,水云间,水云间没有他太子,合该算下来,水云间也是他的地盘,她带着虞衍去吃他的。

疼了还能笑得那么开心,之前不过唬了她几下,没差哭断肠了,又捂嘴又骄矜地落眼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虞衍有什么好的。

无非脸比他白些,人更孱弱些。

还有,那男人穿青衣。

“或许孤不能这样问,三姑娘欲擒故纵,孤应该问虞衍对你做了什么。”

男人话一个字一个字凑起来平和,意思却叫人不寒而粟。

言下之意就是你没有,那虞衍呢,宋欢欢觉得棘手,无论如何,这件事情都没有辩头,总之是难了。

小姑娘,字斟句酌。

“奴是殿下的人,奴自打跟在殿下身边,谨记自己的身份,不会做对不起殿下的事。”

宋欢欢眉骨一跳,知道小本事的男人要算账了,忙小声解释道。

“只是早上吃了甜腻腻的糕点不消化,肚子有些积食不舒服,现下早好了,并不是因为其它。”

“是好了,不好能有力气逃学跟着男人去水云间,厮混喝酒么?”

后头这四个字,压得音重,小姑娘莫名的不敢动作。

太子爷就是太子爷,帽子扣下来,你就接着,别的帽子还好,这档口,厮混可以当时的忤逆要更严重。

陆矜洲倒了酒没喝,用指尖蘸了一点刻意甩在小姑娘的脸上,宋欢欢闻见酒味就呛得慌,但不敢将脸上的酒擦掉,慌忙忙解释道。

“殿下误会奴和虞衍了。”

“虞衍的父亲在太医院当差,是宋大人的同窗好友,虞衍来过宋府,奴那时候和虞衍认识,奴和虞衍是兄妹之情。”

宋欢欢话说得又快又急,就怕陆矜洲忽然打断她的话,因为前头几句把她不守规矩水性杨花的罪名给定下来。

陆矜洲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哦,孤怎么不记得你有这么一个哥哥,宋畚也就三个女儿,何时有过这么一个虞衍,怎么不随着宋畚一起姓,是为了方便三姑娘么。”

男人又接着说道,语气很平,语调很冷,倒还算她个谈笑风生。

“难不成又是宋畚的哪个外室或者你失散多年的亲哥哥,在他面前你很自在,在孤面前没少装模作样,是因为和他要更亲近,若不是因为他是你的亲哥哥,就是更亲密的人了,你说他是你的什么人,值得你对他笑,在水云间,知道水云间是什么地方?”

宋欢欢在心里回,不就是吃饭的地方,她和虞衍去,也只是为了吃饭。但她不敢顶嘴不敢接话。

“是合乎规矩的地方。”

“三姑娘这句话讲出来,也知道你和虞衍在规矩的地方,做了不规矩的事情。”

宋欢欢忙乎所以,“没有,就是天借给奴多大的胆子,奴也不敢的,就因为知道水云间是规矩的地方,奴心里知道,当然也是规矩做事,何况虞衍不是殿下,奴有分寸。”

“分寸?”陆矜洲脸色一沉,“都谈上分寸了。”

宋欢欢脸色微变,她不能急,太子殿下的嘴,真论起一个理字,她是万万比不过的。

“既知道分寸,为何还要关上门?”

这话没法接,宋欢欢,水云间的雅间都是单独辟出来的地方,望眼过去,哪个雅间不关门呐。

您能别说畜生话么。

“水云间的布置是这样,处处都是关门吃饭的。”

若不为着个门,谁会选楼上的雅间,水云间一二楼倒是敞开,只是那里说话不方便,唯独看戏还好。

他这番话相当于酒醉话。

敢情前头都白说了,陆太子听也不听,宋欢欢又重新解释了一遍,后头明明白白道。

“虞衍从前对奴婢照拂,奴心中感激,再加上他比奴大,就喊哥哥了,之前在家中大姐姐二姐姐也是叫虞衍做哥哥,奴直呼其名,会丢了礼数。”

鼻梁上的酒划过鼻尖掉落,小姑娘总算不痒了,微松口气。

“奴虽大字不识几个,但也明白忠贞二字,奴心里有殿下,会对殿下忠心不二,就会做到,我去水云间,一是许久不见故人,二是不想去国子监。”

到现在也没什么好瞒的,“殿下不想想吗,若是奴一开始就存了要和虞衍出去的心思,何必非要您送呢。”

“您进宫以后,奴站在东宫门口,本来不想走了,就想耍回横气,想等着您回来,您回来,只是想要殿下送奴。”

“国子监里的人都是有靠山的,奴只是害怕被人欺负了,没人护着。”

所以他不在,就换了虞衍,叫虞衍庇护。

陆矜洲忽而坐起,脸说变就变,大手冲幺女过去,掐住她的后颈,将幺女提摔到面前来。

眸子里藏着的怒意,突破寒冰,蔓延到了脸上。

“只有听话规矩的玩物,才配得到宠,才配得到庇护,你听话么?”

她就错在和虞衍出去,没有过问陆矜洲。

小姑娘被攘得裙带松了。

也算还好,身上没有任何的痕迹,白得毫无瑕疵,那日,她来了月事总嚷着说得疼,陆矜洲信了。

如今月事走了,气血养得足了,皮便开始痒了是吧。

当真对得起,他命膳房给她废了心血准备的那几口饭,养不熟的狗玩意。

什么人她都能开口,什么人都可以值得她往上凑。

这天下还有比他更尊贵的人?区区一个虞衍,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他的水云间,逗他的玩物。

陆太子的怒气来得盛,宋欢欢不敢和他顶嘴。

虽说只不听她的话,但是,好歹,俊美的脸,也能让人看得出,虞衍的事情,他很生气,很难哄,很难处理。

宋欢欢在心里暗暗骂自己时运不济,还有就是从小惯的蹬鼻子上脸的臭皮毛一直没改过,她也苦恼,忘了收敛,所以遭了。

宋欢欢匍匐在男人的皂角靴面上,两只手抓着男人裤腿,头被迫仰起来,小脸上都是惊恐,瞳孔紧缩,结结巴巴喊,“殿、殿下....”

陆矜洲该不会要掐死她?

因为头发只挽起来一半,另一半垂着,太子捏她的后颈,自然头发也掐扯进去了。

幺女扬着细长优美的天鹅颈,真漂亮啊,干净白皙,还能瞧见上头的青色血管,只需要绕到前面来,稍微用力,世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可是,他动容了,是的,他动容了。

这种情绪理智理智又情绪,手上很想将她掐死,陆矜洲的心告诉自己,不能。

为什么不能。

没有这个人了,陆矜洲想着,更糟心,有种更怪异的感觉从心头浮起来。

不可思议,说到消失,他有些舍不得了。

养只阿猫阿狗都会有感情,幺女如同阿猫阿狗,跟在他身边久了,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陆太子饶是想。

但是他的东西就是他的,别人半点都不能染指。

笑也不行,宋欢欢是他养的,就该是他私有的,一根头发丝也是。从前的事情不作数,该忘的人都该忘了,不敢沾惹的东西也不能沾惹。

就算她没有存这个心思,旁边自个招来了人,她的罪也免不掉。

“宋欢欢。”太子盯着她的眼睛叫她的名字,大拇指摩挲着她的脉搏。

平了平心口的怒气,声音慢下来。

“你总是装聋作哑,惹孤不快,每每都是,不是每回,孤都能顺着你,饶过你,放任你。”

来回,反复。

不轻不重,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宋欢欢的心跳得越来越快,面前的男人露出獠牙了,她从背后惊起来一股颤寒,牙齿微微打颤。

颇有些吓傻了,眼睛左右一直滚动看着男人的模样。

从他的眼神中,宋欢欢能感觉到,陆矜洲想杀了她,拇指底下摩挲的地方是她的命脉,只需要一小块锋利的刀片,或者指甲片,幺女就会消香玉损。

她吓傻了,不动,指甲掐进去掌心,眼眶里湿润缓缓而上,咽下一口唾沫。

“你刚来孤身边时,孤同你说过什么?”

陆矜洲说过的话很多,大多数宋欢欢都记得,但此时此刻她若是开口,陆太子不爱听,也不想听,他心中不爽快,早憋了一路的气要发,没有和他顶嘴硬来的道理。

只要先服个软,小姑娘喊道,“殿下....”

“你都不记得了,是罢?这双耳朵生来有什么用。”

陆矜洲继续讲道,“孤叫你老实规矩,不要耍聪明心计,你不长心眼全都当做耳旁风忘了是不是,那男人叫虞衍,他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男人的手在用力,俯身下来,离宋欢欢越来越近,呼吸打在她苍白柔美的脸上。

“奴是殿下的侍女,虞衍是外男。”

陆矜洲被侍女这两个字激得讽笑,“这就是明知故犯了。”拇指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小姑娘只觉得每一次男人的指腹摸过都觉得火辣辣的疼,鼻子有些酸涩。

“侍女,外男,这两个身份能搅合在一起么?”

宋欢欢说不能,“殿下息怒,是奴不知轻重,下次再也不敢了,您饶过奴这一回罢,奴身边没有亲人,见到虞衍难免想到从前的事,一时之间也就忘记了方寸。”

“下次?”陆矜洲问她还有下次?

宋欢欢忙保证说不会有,“再也不会有了,奴会安分守己 ,会一直跟在殿下身后目不斜视。”

“鬼话连篇,说的再多,孤只当你是放屁。”

宋欢欢心里一哽,太子实在难得伺候,早间不是进宫了么,怎的出现在水云间,旁边跟着沈煜,宋欢欢心有一计 “殿下不也哄骗奴么?”

她说这句话有些埋怨,还有些撅。

陆矜洲的唇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反问她一句,幽幽而问,“你还要说什么狗屁话。”

无论说什么,陆矜洲都不会信。

记得临了,从水云间出来,沈煜拍他肩膀给了陆矜洲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沈煜说得对,宋畚的小女儿巧言令色,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果真是起起伏伏,能让人看出来窈窕弯弯。

不过没带在身边一时半刻,人就不见了。

“骨头里就不安分,要孤怎么治你?”

宋欢欢抵死不认,“殿下说奴不安分,殿下不也是一样么?”她倒还硬气了,知道一味的服软装可怜不管用。

“哭?哭能抵什么用,不把你的舌头捋直了说话,想给孤泼脏水,手都不敢伸出来,你拿什么泼。”

“殿下之前答应了奴送奴去国子监,殊不知殿下骗人,哄骗奴宫中有事,所以叫杨管家敷衍奴,殿下和沈世子去水云间玩乐,殿下才是骗人在先。”

沈煜浪.荡的招牌亮,只要和他在一起,实在难以叫人在他的脸上找出来正经两个字,所以陆太子的名,是连坐了。

“不错,知道顶嘴了,还知道把沈煜也拿出来。”

宋欢欢的手摸上陆矜洲的手臂。“奴没有顶嘴,不过就事论事而已。”

听听,听听这小音调子,多可怜,多会卖弄啊。

男人的心肠不软些,只怕在她的手上撑不住多久。

“你能和孤相提并论?就事论事,你同孤的事是同一件事情么?你觉得是么?”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尤物》新章节尽在“言情中文网”,如遇小说章节不全,请退出百度阅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