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府举办蹴鞠宴多于城西的马球场, 此处不仅球场开阔,就连后边的园子都打造的精致非凡,甚适女眷赏花。
因沈老太君年迈,已近三五年未亲自操持过这等稍大的宴会, 是以这些日子上京宴席虽似流水一般, 受邀之客也大多到场。
且上京谁人不知, 老太君这些年致力于给那位威名远扬的南祁王寻门好亲事, 故而有心思的女儿家还都打扮了一番。
至于男子也没少展露风采, 毕竟场上未出阁的女眷实在太多太多。
虞锦到时, 满席宾客,那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看得眼有些花。且因着三分面熟七分面生, 好些人没将她认出,打席前这么一走过, 那些探究目光尽数落在她身上。
虞锦面上纹丝不动,暗地里稍稍挺直了背脊。
其实她今日原打算早些至此落座,以免眼下万众瞩目的情形,但她昨夜搭配好的衣裳首饰不知怎的,今日不顺眼得很,换了好几身锦裙, 这便耽搁了时辰。
递上请柬后,有丫鬟引其到席位。在即将落座时,虞锦朝老太君、太妃的方向欠了欠身子。
动作规范,礼数尽显, 很好。虞锦默默夸赞了自己一番。
得老太君和蔼颔首后,她才落座,摒弃了耳边的低语声,趁球赛还未开始, 兀自品起了茶。
老太君不动声色,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命人去给虞二姑娘添了碗杨枝甘露。
潘嬷嬷低声问:“老太君瞧,老奴可没唬您吧,是跟天仙似的。”
沈老太君笑笑:“临阵不惧,大方得体,且虽生养于边境,但那礼数动作比好些京中闺秀还端庄。好,甚好。”
太妃杨氏忧心地多看了一眼那席位的方向,想说什么,斟酌一瞬,又生咽了回去。
席上低语声嘈杂,女眷纷纷交头接耳,不知是谁先想起来,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便是前些年那位赴京时身后跟了六辆马车、盛夏天里日日一身冰蝉丝制的衣裙,还不带重样的那位虞家二姑娘!
早前听说她成亲途中下落不明,还颇得人怜惜,不过这些日子听闻她原是藏身在自家暗桩里,怪不得承安伯府翻遍了天,也没寻到踪迹。
直至“噹”地一声锣鼓敲响,蹴鞠开场,交谈声才渐息。
虞锦也认真瞧起蹴鞠,心下还点评了一番,这上京男儿蹴鞠的功夫比之灵州诸将稍有逊色,她没看一会儿便觉兴致缺缺。
好在老太君还安置了旁的流程,引众人到后园赏花。
后园景致精妙,入园即是流水潺潺,小溪弯曲延伸至远方,盆栽沿着溪岸摆置,松竹修剪得极为雅致,有掩面琴娘妙手弹奏,琴音流畅,恰与惠风相伴。
走至中途,便有凉亭几许。瞧见老太君与妇人相聊甚欢,虞锦便也寻了处亭子歇脚。
这其间,自有不少闺秀上前搭话。有些与虞锦曾有过几面之缘,有些浑然未见过,但女眷攀谈的功夫俱是了得,没几句便阿锦阿锦唤了起来。
亦有不长眼的偏要提起承安伯府:
“好在二姑娘无恙,还顺利与承安伯府退了亲。”
虞锦怔了半瞬,所谓亲事本就是一场乌龙,就连承安伯府的庚帖都让圣上绞了,只当这事没发生过便是,非要说成退亲,谁听着能欢喜?
但虞锦绞尽脑汁,对此人也实在没有半点印象。
其余闺秀不愿接这得罪人的话,不是垂头正衣裳,便是抬手捋乌发,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虞锦慢条斯理地拨了拨茶中浮叶,莞尔一笑道:“退亲需得交还庚帖,可虞家并未瞧见什么庚帖,难不成这位……姐姐瞧见过?圣上说此事不作数,阿锦久居灵州,不知上京规矩,但也知晓君主不可违,姐姐可要小心说话呢。”
虞锦忽地一顿,四下扫了眼,又慢悠悠碰了碰发髻上繁琐的步摇,看着那女子复杂的脸色,掩唇“呀”了一声,万分无辜道:“我的意思并非是说姐姐违逆圣上。”
她如何就成违逆圣上了?
那女子一滞,脸色几番多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生怕祸从口出,胡乱寻了个借口便离开。
接下来这场茶话,这些闺秀们显然说话更注重分寸了些,也再没有不长眼的敢提承安伯府一事。
生莲添茶时心想:这几月里发生了什么,她家姑娘矫揉造作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愈发炉火纯青了呢。
正这时,有小丫鬟端着果盘上前。她摆盘时身子不免前倾,就在众人说话间陡然碰倒了虞锦手边的杯盏,“噹”地一声,茶水泼了她一身。
丫鬟吓得面色发白,扣紧双手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有人搭腔道:“怎如此不长眼?”
可毕竟是老太君的宴席,虞锦虽心疼自己这一身新衣裳,终究还是婉声道:“无妨,换一身就好。”
丫鬟道:“后头有厢房,奴婢给姑娘引路。”
虞锦刻意落了丫鬟几步路,与生莲悄悄咬耳朵道:“方才那提承安伯府的女子是哪家的?”
生莲就知虞锦定要问这事,方才趁与人闲谈时,便去同其他丫鬟打听了两句,说:“那是前兵部官员之女,姓韩,据说是因蒋氏与承安伯府那事,圣上彻查兵部官员业绩,那韩姑娘父兄遭此连累,被贬了职呢。”
原来如此,怪不得看她跟看仇人似的。
不过这亦是给虞锦提了个醒,承安伯府虽屡屡受罚,但伯府依旧是伯府,上京统共就这么几处地,若是撞上难免晦气。
生莲听了一耳朵,想起什么,提议道:“姑娘,奴婢听说上京有座停安寺颇为灵验,不若去求张符纸驱邪避祟?”
虞锦思忖一瞬,觉得甚好,当即便应了。
说话间,主仆二人便迈进一座小院子,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阿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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