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廊下月色清朗,夜风浅浅。
虞锦神色恍惚地站在紧闭的门扉前,兀自陷入无尽的尴尬之中,她仔细一想那夜自己絮絮叨叨之言, 一颗心又往下坠了坠。
一时也不知要如何做才能挽回自己那端庄矜持的贵女形象。
“三姑娘?”
身后传来段荣诧异的声音。
虞锦吓得一颤, 捂住胸口回看过去。
段荣已知晓来龙去脉, 此时不由尴尬一笑, 改口道:“虞、二姑娘, 您可是寻王爷?容属下通报一声。”
“喔, 不用了,我走错了。”
段荣望着虞锦慌乱的背影, 摸着腰间的佩剑沉思。
他本是沈却接手垚南之后挑选出来的近卫,对上京沈家的族谱一概不知, 众人喊她三姑娘,王爷又从未反驳,他当真以为这便是上京来的三姑娘。
眼下真相揭露,段荣惊讶之余,又深觉庆幸。好在不是亲兄妹,否则他都要以为王爷……咳。
另一边, 虞锦故技重施,偷摸爬窗回了房。
烛火燃起的一瞬,男人轻哑低沉的嗓音犹在耳畔,一个字一个字, 敲得虞锦耳膜发痒。
“为什么不推开我?”
“为什么要替我挡箭?”
“为什么看到那些画像要生气。”
……
“聘礼。”
“阿锦,帮我拖几日。”
虞锦耳根发烫,面露红晕,心脏扑通直跳。
她捂着脸将自己裹进被褥里, 来回翻滚一阵,吓飞了窗棂上停歇的鸟儿后,才乌发凌乱地拥衾而坐。
再有几个月,过了生辰后,她便要十七了。
倘若虞家没出这档子事,年初时她便早该相看人家,兴许眼下挑选到如意郎君也说不准。
其实,虞锦并不愿远离灵州,她见过太多远嫁之女,哪怕娘家家境再好,终究远水解不了近渴,受尽委屈的不在少数,是以她从前的择婿范围只在灵州内。如此一来,无论嫁给谁,都是下嫁。
诚然,只要夫婿合她心意,身份什么,降一降也并无不可。
只是平白耽搁了这么些日子,当初她勉强看上的那些青年才俊,不知是不是早已娶妻。
想着想着,虞锦脑中便浮出那张冷俊的脸。
南祁王身份显赫自不必说,不止是在垚南,在上京亦是声势烜赫,已故的老王爷与当今圣上还是过命的交情。仔细盘点下来,父亲实则还差了他分毫。
且他相貌非凡,剑眉星目、挺鼻薄唇,分明是个练武之人,身姿还颇为俊逸。最重要的是,他非耽于美色之人,府上也并无通房姬妾……除了寡言少语、有时过于严苛之外,一切都好。
但话说回来,寡言少语也有寡言少语的好处,至少不似她见过的那些公子哥那般油嘴滑舌,惯会哄骗女子。再是他身为武将,统领一方,严苛些也无可厚非。
且他板起脸时,也别有一番姿色……
基于以上种种,小小牺牲一些,远嫁垚南也未尝不可。
思及此,虞锦倏地暗自颔首,对自己这一番逻辑严谨的想法深感认同。
倏地,红烛“呲呲”响了两声,剧烈颤动。
虞锦回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在琢磨些什么,呼吸都浅了几分。
这夜到底是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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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别院。
父子二人不约而同推门而出,只是虞时也的脸色依旧如昨日一样难看,就像被谁算计走了百八十万似的,且还难以言喻。
行至琅苑,虞时也去了虞锦的厢房,虞广江则转头去了正房。
除了来与南祁王道别外,还有一件要事。
虞家于王府,还有个天大的恩情要还。虞广江也琢磨了一夜,垚南的短处众人皆知,年年上报朝廷要马要粮,却无济于补,以至于周边各州粮价哄抬,且还供不应求。
这些,朝廷给不了,灵州却能给。
只是灵州也地处边境,兵马粮草皆乃刚需,从未长期给哪个州府供过粮马。倘若是在半年前,虞广江定是不应,但……
正如元钰清最初所料,虞广江是个重情义之人。
然,正步入廊下,恰逢白管家端着药碗踏出房门。
虞广江微顿,道:“王爷他——”
白管家叹气道:“王爷他伤势加重,眼下发了高热,用过药后便睡下了,虞大人可有要事?”
闻言,虞广江粗眉轻蹙,那臭小子不是信誓旦旦说那伤口并不深?
他迟疑道:“怎会伤势加重?”
“大人有所不知,王爷军务繁重,又爱亲力亲为,就连教导虞姑娘练箭一事,都不肯交与旁人……唉,加之前些日子过于操劳,身子本就疲惫,不过王爷平素里身子十分健朗,只那一剑将多年未发的风寒给引了出来,您瞧这……太不巧了。”
虞广江迟缓地点了下头,颇为尴尬地咳嗽一声,“既如此,那老夫改日再来。”
白管家弯了弯眼尾,“欸,大人歇两日再来。虞大人还未领略过垚南的风土人情吧?不若老奴遣个伶俐的小厮给大人领路如何?”
虞广江客套应下,只是一边走一边心想:啧,南祁王竟还教阿锦练箭……不对,她在府中连几步路都不肯多走,平日顶多绣几朵中看不中用的花样,何时都肯练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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