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光渐微,夕阳如被晕开的颜料,一半垂直山体之下,一半袒露天边,铺在青石路上仿佛一层淡淡的金箔。
虞锦一口气走出一里地,扭头回望,见离望香居渐远,方才摁着胸口慢下步子。
简直要命。
还好她跑得快,否则当着唐嘉苑的面露了脸,消息恐就隔日便能传回灵州蒋淑月耳里。
虞锦深知,南祁王肯留自己十有**是因父亲的缘故,十个蒋淑月也没法在沈却面前造次,可若消息真传出去,届时人人都知沈家压根没什么三姑娘,反倒有个成亲路上走失的二姑娘,她还如何心安理得演好这场戏?
思及此,她脚下忽顿,停在一处摊子旁。
方才情况急,没来得及深想,唐嘉苑与南祁王……
因虞时也那一桩事,虞锦自是不喜唐嘉苑,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唐嘉苑长了副时下男子最偏爱的皮囊,不是夭桃秾李、艳色绝世的好模样,而是弱柳扶风、楚楚动人,那双略圆的眼眸一垂,便能引人怜惜。
男人,有时不必动心,只要生了怜悯就够了。
成玥那般嚣张跋扈的沈却不喜,说不准,他喜欢反过来的?
可若是真叫唐嘉苑得了手,届时她该如何自处?虞锦心下正一个“咯噔”,就听身后沉溪喘息唤她——
“姑娘!三姑娘!”
沉溪急急上前,道:“您让奴婢好找。”
虞锦顿了一下,尚未想好说辞,一辆马车忽至身侧。
一只指骨修长的手挑开车帘,露出沈却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他淡然说:“上来。”
马车辘辘向前行驶。
车厢内,虞锦取下帷帽,正经危坐,隔着一张矮几,用余光偷觑那抹靛蓝色衣袖。
忽觉喉间发痒,虞锦掩唇垂头,轻轻咳了两声。
沈却轻睨了她一眼,提壶斟茶,推了过去。
虞锦忙捧过茶盏,润过嗓子后方才止咳,嗓音依旧沙哑道:“多谢阿兄。”
她咳得眼圈泛红,乍看之下很有几分委屈的意味,联想落雁那几句掷地有声的话,沈却转了转扳指,正欲开口,就被虞锦先截了话。
“阿兄觉得唐嘉、唐姑娘如何?”
沈却稍顿片刻,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唐姑娘为何人。
虞锦见他不言,一颗心往下坠了坠,细小的眉心轻轻隆起。
她搁下茶盏,半边身子都转了过来,分明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却偏要装作漫不经心,说:“虽人后言语他人不妥,但我觉得那唐姑娘,兴许不似阿兄所见那般弱不禁风呢。”
沈却眼尾轻提,看向她:“你与她相熟?”
虞锦心中的警铃轻唤了两声。
她神色自若地摇摇头,说:“我初来乍到,如何与她相熟?只是今日我恰遇唐家丫鬟强买缎子,打着南祁王的名义横行霸道,下人如此,难说不是主子授意,如此行径,实在有损德行。”
且有虞时也的事情在前,没有人比虞锦更知唐嘉苑的为人,她眼下所为,也免沈却受其欺瞒,算是善事一桩。
虞锦再次安抚好自己,便来了劲头。
见沈却神色无甚变化,她索性嘴角一瘪,告状道:“方才在望香居,她还撞了我,非但未赔礼道歉,甚至拿银钱羞辱我。”
说罢,虞锦小嘴挂上油瓶,一副很是委屈的模样。
继而道:“南祁王府门第显赫,阿兄又镇守垚南,战功赫赫,入主王府之人必当品行端正、门当户对才是,即便是妾室,也当有所要求,否则届时后宅不平,阿兄又如何平定一方?我这并非危言耸听,后宅之事多有讲究,再者说……”
……
……
虞锦仍在叭叭,从后宅不宁强调至门衰祚薄,再往下说,恐怕就要扯到垚南危矣了。
她的声音原是细细糯糯的,因热症初愈而稍显轻哑,嫣红的唇瓣一开一合,一合一开,飘出的词句击打在沈却耳膜上,逐渐空远。
沈却眼帘轻抬,目光轻轻浅浅地落在她身上。
不得不说,虞锦的姿色确实担得起元钰清那句“绝无仅有”,他虽久居军营,少见女色,但沈老太君不断从上京寄来各色女子的肖想,有温柔小意的,有俏丽艳姿的,也有端庄大方的,但若非要细细比较,皆输眼前人三分。
瓌姿艳逸,却又不止瓌姿艳逸。
那双似水明眸里,盛的是秋水流转,现的是顾盼生辉,眨眼间皆是娇憨之态。
沈却垂下眼,不动声色地抚了下颤动的心口,他喉结微滚,搁在膝上的手随之颤了一下,而后被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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