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誉顿住脚步, 扭过头严肃建议道:“小夏同志,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报考别的学校?”
“怎么了?”夏露也停住。
“六年时间是不是太长了一点?咱们挑个时间短点的行不?”戴誉给她提了两个记忆中物理化学都不错的大学。
“可是,这两所学校也要读六年啊……”夏露蹙着眉说, “能考上就不错了,你怎么还挑三拣四的?”
“也不是挑拣, 就是觉得时间有点长嘛。”戴誉没什么底气地说。
闻言, 夏露正色道:“上大学又不用你自己出学费, 是国家和人民出钱培养大学生。我爸说, 国家每年对京大和华大的教育投资,均摊到每个学生身上高达上千元。学校让理科专业的学生在校六年肯定是有原因的,要是四年就能毕业, 干嘛还要多浪费两年的人力物力?”
戴誉心说, 怪不得他上学那会儿导师动不动就要感慨,“现在的研究生水平,还不如我们那时候的本科生。”
这他娘的是举全国之力培养出来的顶尖人才,现在的大学教育属于针对少数人的教育。而他那会儿上大学基本已经变成普通教育了。
怎么跟人家比嘛!
见他沉默着不说话, 夏露以为他在消极抵抗, 便有些生气地说:“就你这思想觉悟居然还能被发展为预备党员?上了大学就是国家的人了, 国家让你读几年你就得读几年,怎么还有抵触情绪呢?”
夏露没想到他俩居然会在学年制的问题上产生分歧。
在她看来, 多读几年书是好事, 同样的教学内容, 六年学完和四年学完, 效果肯定不一样!学六年能将基础打得更牢呀!
戴誉看她像个小古板似的教训人,突然就想到了以前在全院大会上给他们训话的政委……
他赶紧解释:“我不是不想多学习!我这不是着急跟你扯证结婚嘛!”
“那你想得确实有点多了!”夏露斜睨着他,“咱俩现在还啥关系也没有呢,你现在想那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考不上大学, 你看我爸还让你进门不?”
得嘞,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了。
想扯证就得考上大学,但是考上大学了就长时间不能扯证……
其难度堪比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
戴誉琢磨着,反正运动快来了,到时候别管四年制还是六年制,结果都是一样的。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再想想别的办法。
遂不再纠结学年制的问题。
与小夏同志说了半天好话,总算把人哄好了,他又腆着脸问:“那等高考的成绩出来以后,咱俩就能搞对象了吧?我姐跟我未来姐夫比咱俩认识得还晚呢,人家早就搞上对象,七月份就要结婚了。”
夏露被他一口一个“搞对象”说得神色大窘,只想让他赶紧闭嘴。
不过,闭嘴是不可能闭嘴的,戴誉继续叭叭:“不只我姐,还有我的两个好哥们,一个已经结婚,另一个也马上就要结婚了。人家那办事速度都特别快,半年之内走完流程,明年就能生娃了!”
他强行把对方偏去一边的脸蛋扳正,阻止她逃避与自己对视。
“你看我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最好的青春年华都耗在你身上了,到底得等到啥时候才能有个名分?你总得给我个准话吧?”戴誉幽怨地说,“你不给我个盼头,我连俄语单词都不想背了!”
夏露:“……”
怎么把她说得像个不负责任的负心汉似的?
发现他那不怎么正经的小眼神一直往自己嘴唇上瞟,夏露莫名感到一阵紧张,难得结巴地说:“等、等高考成绩出来了再说吧!”
说完便去用力挣脱那只箍住自己下颌的手,企图逃离他的控制。
然而,没得到想要的答复,戴誉怎么能轻易让她跑了,不但没收回放在下巴上的那只手,另一只手也握住了人家的手臂。
把夏露气得,红着耳根在他小腿上踢了两脚。
戴誉只当她是发发小脾气,并不以为忤,非要在今天讨个说法要个名分。
夏露被他磨得眼神乱飘,然后定在一个点,突然小声说:“我爸在楼上看着呢!”
唰地一下,戴誉迅速收回手臂,并下意识退后一步。
夏露终于得了自由,转身便跑,边跑边喊道:“一会儿回去别忘了背五十个单词!”
戴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若是真被她爸看见了,她哪还有心思叮嘱自己背单词!
见人还没跑远,他那股子犯犟的劲头又上来了,今天还非得跟她要个准话不可。
拔腿就要冲上去将人拦下来。
然而,还没跑几步,就听见一道威严的男声从不远处夏家的二楼传过来。
“戴誉!你小子追什么追!”
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戴誉:“……”
被夏厂长吓唬了一通以后,戴誉再没敢跟小夏同志提过搞对象的事,一头埋进了书本里。
将“欺软怕硬”这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高考填报志愿这天,厂高中将所有高三的学生集中在一起,开动员大会。
其宗旨就是劝大家千万不要一窝蜂地报考热门专业,同一所学校,尽量不要出现两个人报考同一个专业的情况。
预报考的时候,戴誉听取了夏厂长的建议,选择了京大的数学力学系。
然而,预报考后的第二天,他就被厂高中的教导主任叫去谈话了。
“戴誉同学,我知道你这几次在补习班的考试成绩不错,但你要不要考虑换一个专业?”教导主任问。
“怎么了?数力系今年在咱们省没有招生计划?”戴誉明知故问。
“不是不是!”教导主任客气地说,“主要是你与徐存元同学的报考志愿撞车了!”
戴誉心里呵呵,既然志愿撞车了,你不找对方谈话,找我谈啥?我又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哦,这么巧的嘛!”戴誉疑惑地问,“这位徐存元同学是哪位啊?我怎么从没在补习班里见过?”
教导主任摸了摸鼻子,含糊地说:“他自己复习备考,没有来参加咱们的补习班。”
戴誉注意到他食指和中指关节处有些发黄,便掏出烟来递过去一支,两人一起吞云吐雾。
“主任,我觉得学校没有必要硬性规定不能重复填报志愿的事。其他人也就算了,您看我这个情况还是比较特殊的。”戴誉笑了一下,“我毕业以后都工作一年了,报考的时候也是去区教育局报的名。何况,别的学校不可能没人报考这个专业,您总不能找到人家学校去挨个谈话吧?”
咋还带提前清理竞争对手的呢?
教导主任尴尬地笑笑,戴誉这段时间一直跟着他们补习,他要是不提,自己都快忘了这茬了。
已经出社会的人就是不一样,他们学校的学生可没人敢给他递烟。
“这位同学要是实在没啥信心,就让他报考别的专业吧,数力系这几年的分数确实挺高的。万一考不上,不是白瞎一次机会嘛。”戴誉叼着烟笑眯眯道,“我本来就有工作,所以参加高考只是一个备选项。既然去考了,就考自己最喜欢的专业,考不上还能回去给我们厂长当秘书。”
教导主任点点头,知道人家这是有退路的,所以也不怕搏一把。
见到戴誉从办公室出来了,等在门口的夏露忙问:“教导主任找你什么事?”
“没啥,说我跟一个叫徐什么元的报考志愿撞车了,劝我换个专业。我没搭理他,让他去劝对方改志愿了。”
夏露:“是不是徐存元?”
“对,怎么没在补习班见过他,他是不是也是复读的啊?”戴誉随口问。
“不是,他跟我同班的。”夏露犹豫片刻才说,“他是徐副厂长的小儿子。”
戴誉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是哪个徐副厂长,便直接问了。
“夏洵不是有个小伙伴叫大毛嘛,他就是大毛的小叔!”
被她这么一说人物关系,戴誉就了然了。
又是一个厂长家的娃。
“他这段时间一直由他大哥亲自领着复习的,所以没来上补习班。你别担心,虽然他理科成绩还不错,但是肯定没你的成绩好!”夏露安慰道。
戴誉哼笑一声,那徐存元多半会改志愿,他担心啥嘛。
原本他还想问问夏露,学校里是否有人跟她的志愿撞车呢。然而,经历了这样一遭,他干脆就不用问了。
教导主任会摆平的……
填报完高考志愿,天气逐渐热了起来。
六月初的时候,戴誉终于被党支部正式发展为预备党员。
他原以为自己当上预备党员以后,许厂长就该走了,然而非但他的调令迟迟没有下来,对于这个即将空出来的厂长位置,其他人也都虎视眈眈地争抢上了。
按理说,啤酒厂是机械厂出钱办的,许厂长调离以后,理应由机械厂再派一个人来接手厂长的位置。
不过,啤酒厂所生产产品的性质,又决定了他是一个多头领导的企业。
一个小媳妇上面有好几重婆婆。
这些婆婆都有权利对啤酒厂的相关事务指手画脚。
其中,就属市糖酒专卖公司最热衷于为啤酒厂指导业务。
杨副厂长已经从市糖酒专卖公司来啤酒厂驻场快一年了,去年更是由她率先提出了进军南方市场的建议。
如今啤酒厂的知名度渐渐打响,也是有杨副厂长的一份功劳的。
在杨副厂长想来,即便是论功行赏,也该轮到她来坐这个厂长的位子了。
然而,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咱们啤酒厂最近一年的业绩刚有了不错的起色,我是不赞成您在这个时候离开的,但您是即将被市里提拔到更重要的岗位,我虽然不舍,却仍要恭喜您!”杨副厂长情真意切地说,“许厂长,我并不是非要接您的班,当这个厂长的。哪怕是让老冯来接您的班,我都是举双手赞成的。但是机械厂想让一个工会战线上的外行,来领导咱们这么大的一个啤酒厂,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戴誉拎着水壶进来给杨副厂长倒水,听了她这一通抱怨,也忍不住替许厂长犯愁。
要是市里的调令能早点下来,他哪还用坐在办公室里听人絮叨。
只见许厂长也一脸感动道:“我也不舍得咱们啤酒厂啊,这厂子是我看着一点点从无到有建起来的。我在啤酒厂一呆就是七年,如今要走了,心里也是万般不舍。”
并不接她关于继任者的话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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