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新宅后, 都已过了午时,萧宴堂而皇之地坐在湖畔钓鱼。
“不速之客。”秦绾宁嘀咕骂了一句,慢步走过去, 踢了一下他的木桶, 里面三两条鱼被吓得来回游动。
萧宴笑了, “你去哪儿了?”
“玩去了。”秦绾宁不耐,又觉得萧宴和以前一样死皮赖脸了, 赶又赶不走,骂又不行, 真是让人费脑子。
湖畔的风带着湿气,拂过秦绾宁的裙摆, 漾起了几分温柔。
萧宴听着娇俏的声音,握着鱼竿的手臂颤了颤,转身去看她,容颜若桃李,眼波婉转,更若江南烟云。
换回女儿装的秦绾宁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萧宴的眼神染了几分炙热, 但很快,秦绾宁就走了, 他放下鱼竿跟上。
“秦绾宁。”
秦绾宁理都不理他,回来的时候让婢女去准备鸡汤面,这个时候应该送去了双月楼了。
果然,等她到了, 桌上放置了一碗热腾腾地鸡丝面, 她吃了一口, 萧宴巴巴地看着她。
她淡然地又吃了一口, 然后喝了一口汤,“萧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让礼部帮你去找。”别来纠缠我了。
声音有些懒,却有一股子泉水的甘甜。萧宴皱了皱眉,和她在一起皱眉最多,“朕说过这辈子只有你这么一个女人。”
“哦。我准备出家,吃斋念佛。”秦绾宁挑了眉梢,她不恨萧宴,但无法和他朝夕相处。
萧宴却道:“朕在你出家的地方再搭一座寺庙,朕出家做和尚。”
秦绾宁瞧着他,忽而伸手,狠狠地戳着他的脑门:“在我心里,你是贤明君主。”
萧宴分辨:“在朕心里,你是聪明的秦绾宁,整日想着如何出去玩、如何赢了侯明羽,至于出家那是不可能的。”
秦绾宁今年二十岁了,正是女儿家最娇俏的年纪,刚刚还出去玩了,怎么可能会出家。
他不信。
秦绾宁从容地将面条吃了,就连汤也喝得干净,她拿了湿帕子擦擦嘴,望着对面的人:“殷开要死了,你将殷石安放回来。”
“嗯?”萧宴狐疑了一声,“你做的?”
“不是我,我去了殷府,见送汤药的婢女鬼鬼祟祟,殷开怕是活不长了。”秦绾宁平静道。
说到旁人的生死,她很从容,眼睛都不眨一下,对面的萧宴心沉了沉,这是他亲自教出来的结果?
萧宴有片刻的后悔,“朕即刻让人去安排,你能告诉我,萧遇在何处吗?”
“他啊……”秦绾宁故意拖长了尾调,语气散漫,凝着对面的萧宴:“他行踪不定,就连太妃都不知她在何处。”
萧宴不再问了,站起身,“朕会让殷石安早些回来,至于萧遇的踪迹,朕也会去查,但朕更好奇的是他长的模样?”
“萧宴,我脑门上贴了傻子两个字吗?”秦绾宁莹白的手戳着自己光洁的额头。
萧宴望着那双灵动的眼睛,他似乎又看到了以前活泼的小姑娘,心里不由怀疑,殷开与秦绾宁说了什么?
“朕是傻子。”
“凌王萧遇五官柔美,身形颀长,扮做女儿家不会有人生疑。”秦绾宁说了一句。
萧宴不高兴了,“说了等于没说,我们交换一下,如何?”
“不和傻子换。”秦绾宁站起身,转身走进里屋,“陛下该回去了,我要休息。”
望着珠帘后倔强的影子,萧宴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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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陨国公殷开死在家中,口吐白沫,殷夫人立即报官,刑部尚书带着人赶去殷府。
此时,秦绾宁学着萧宴的样子在湖畔钓鱼,一侧的明华听到消息后大吐一口气:“死了也该。”
“阿嫂,我记得你以前温柔善良,我哥哥说你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秦绾宁故意说起旧事,余光还扫了一眼脸色发红的明华。
明华却笑话她:“本宫已从少女变妇人,若还是那般愚笨痴傻,枉我留了那么多眼泪。佛说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仔细想想,我都经历大半,哪里还余良善,若非有玉章,我都想去出家。”
“阿嫂,我也有此意,不如一道?”秦绾宁跟着点点头,那双眼睛格外明亮,衬得面容清艳出尘。
这般明亮的女子,却想着出家?明华摇首不信,“你呀,就会胡说,听说你见了殷开一面?”
“见了,我答应让殷石安给他披麻戴孝,想想,殷石安应该在回去的路上了。”秦绾宁面容陡变肃然,握着鱼竿的手也微微用力。
殷开死了,其余三人怕是都松了口气,但毒.死人的罪名,不知谁去背?
片刻后,秋潭来了,悄声说道:“刑部仵作验尸,验出陨国公爷是吃了过敏的松果死了,而在他的药渣里里找到了松果残留的痕迹。”
“会不会又是李家?”明华跟着出声,这个办法李家已经用了一次,李世东死了,李间不服气,指不定又来一次杀人泄恨。
“阿绾,你想想,李家可是两个儿子都折在了殷家手里,这么大的仇恨会过去吗?”
这些打仗出身的男人们不懂朝堂上的阴谋诡计,刺杀下毒倒是学了个精通。
秦绾宁凝着水面的眼睛忽而颤了颤,转眸看向明华:“松果吃了几日会过敏致死呢?”
明华被她阴冷的眼神看得心头一晃,下意识就道:“不出半日,上次不就是如此,幸而郭统领发现及时,太医说再晚一个时辰就不得了了。”
“那、那不对了。”秦绾宁心神一凛,距离那日已过去了四五日,不该到这个时候才发作,药渣还在,应该是今日或者昨日喝的药,也就是说与那名婢女没有关系了。
到底是谁,要害殷开。
明华追问她:“哪里不对?”
“没有什么,我想多了,阿嫂去不去殷府吊唁?”秦绾宁转了心思,到时让人去刑部打听一下,人是已经死了,谁动的手,都已经不重要了。
辞别明华后,她回到书房里,打开册子,红笔朱砂划去殷开的名字。
四府只剩下三府了,其余三人在这个时候做什么呢?
李间在得知殷开死于松果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魏莱,气急败坏地揪住对方衣领:“是不是你做的?”
“李间……”魏莱被揪得脸色发红,脚都离了地,大气喘不过来,“你疯了,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又会是谁……”李间五官狰狞,几乎想要掐死面前的人,“兄弟一场,你竟想要算计我,魏莱啊魏莱,当年你被陈兵围困,是老子不眠不休行军三日去救了你的狗命。”
“李兄,真的不是我,你去查一查。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么会害你。”魏莱极力争辩,为博得对方的信任都没有动手挣扎。
李间狐疑地松开手,魏莱松了一口气,忙道:“刑部已经去查了,李兄不如稍安勿躁,等刑部查出结果再说。这个时候有风吹草动,就会引火上身。”
李间信了,兀自想了片刻,没有理会魏莱,径直走了。
很快,消息传到了秦绾宁处,她一觉睡醒,迷迷糊糊地,秋潭就说了两人见面的事情。
“听闻李间魏府是怒气冲冲,出来的时候面色阴沉,想来谈得不好。”
秋潭进步很多,已经会从事情里看出几分源头了。
秦绾宁还想睡,揉了揉眼睛,吩咐秋潭:“将这个消息传去侯府,告诉侯德义。”
秋潭应下了,秦绾宁又倒在了榻上,合眼的时候,手腕感觉湿湿地,不用想就知晓是谁,伸手掐住白貂的脖子塞进被子里,两人一道睡。
睡了片刻才醒神,她慢悠悠地起榻,婢女调了杯蜜水,她端起来小小地抿了一口,神清气爽。
到了晚饭的时候,秦玉章来她屋里吃饭,姑侄二人对面坐下。
一年里,秦玉章的个子长高了不少,五官与他父亲也愈发像了,秦绾宁看着他犹如看见了多年前的哥哥,不知怎地,心里忽而很酸。
对面的秦玉章在这个时候忽而抬了头,望向对面的姑姑:“姑姑,您还喜欢陛下吗?”
“小孩子问这个不好。”秦绾宁被逗笑了,单手托腮看着他,想到许多年哥哥拉着阿嫂的手说喜欢她。
一晃过去,玉章都十岁了,少年老成,很快,他就可以肩负秦家的重担。
“姑母,你不喜欢,对不对?”秦玉章板正了脸,抿着唇角,不苟言笑地看着秦绾宁。
“你想说什么?”秦绾宁也不绕圈子了,一路走来,秦玉章辗转多处,心智比同龄的孩子强了不少,十岁也不小了。
她记得,哥哥十岁就上了战场杀敌人。
玉章少了哥哥的教导,功夫弱了很多,她觉得该给他找一个武术先生教些功夫,纵使将来不上战场,也可保护自己。
这么一想,对面的秦玉章提议道:“玉章有办法让您摆脱陛下。”
秦绾宁笑了:“什么办法?”
“您不如建一座道观出家,不理尘事,等陛下纳妃后,您再还俗嫁人。”
“馊主意,吃饭。”秦绾宁被气笑,人小鬼大的东西。
秦玉章懂事地给秦绾宁夹了一块鱼肉,继续说着自己的道理,“陛下很难缠,就连母亲也站在他的那一边了,我知晓陛下拥有四方,是大周的主。然而我记得祖父说过这类的人最危险,没有哪家夫妻吵架会牵连娘家的。唯独做了陛下的妻,才会心惊胆颤。”
“祖父与你说过这些话?”秦绾宁眼皮发跳。
秦玉章认真想了想,“祖父与父亲说的,我在旁听到的,时日间隔久了些,大致是这些意思。”
那时他不过五岁罢了,哪里能记得那么清楚。
姑侄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再说话。
在徐州的时候,秦家的将领鲜少会纳妾,殷家、魏家等都没有妾室,这才后院宁静。但萧家不同,先帝当时就纳了妾室,儿子也是最多的。
萧宴做了皇帝,为稳固地位要联姻,那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当日他要娶太子妃的时候,秦绾宁一点都不惊讶,这才是皇室该有的样子。
现在的萧宴让她愈发看不懂了,放着皇后不爱也就罢了,还任由她和楚王来往,太奇怪了。
用过晚饭后,秦玉章回自己的屋子去睡觉,秦绾宁想起萧宴送的葡萄酒,让人开启倒了一碗。
紫色的液体看着挺不错,她小小地抿了一口,粉嫩的舌尖扫过酒液,愣了下,回味甘甜。
这是萧宴酿的?
秦绾宁不信。多半是宫里酒师酿的,萧宴拿来冒充。
休想骗她。这么想着,她又倒了一碗,一口饮下,酒味径直冲向头脑。
喝了两碗后,她就一人坐了下来,白貂跳上桌子,趴在碗口舔了舔,顿时身子一颤,然后又舔了一口,美滋滋地蹲了下来。
一口接着一口,秦绾宁大方地令人又拿了一只碗,让它喝个够。
一人一貂在屋里对饮。
酒过三巡,又来了不速之客。
萧宴穿了一身紫袍,如入无人之境般翻墙进来,秦绾宁见怪不怪,拿着白貂喝的碗给他倒了一碗酒,“要喝吗?”
萧宴不知是貂儿喝过的,端起来就一口喝了,喝完还不忘夸赞自己:“朕酿的第一坛酒,如何?”
“萧宴,你最近是不是胖了?”秦绾宁单手托腮,眼稍挑了两分,略带讽刺地看着他,“脸大了些,你能酿得出来吗?”
此刻的秦绾宁将面前的人只当做徐州的萧宴,没有那份拘束,更多的是温馨。
她在想,面前的人若只是徐州行军司马的长子,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了?
她幻想着,萧宴却自斟自饮地喝到第二碗了,“这就是朕酿的,你不信也无法改变事实。”
秦绾宁嗤笑,“萧宴,我要是出家了,你真的去当和尚?”
秦绾宁喝了口葡萄酒,“当真。”
秦绾宁笑意转为温柔,“好,那来生我们再做夫妻,这辈子就算了。”
“秦绾宁,你的心真冷。”萧宴拧眉,眸内闪着烛火的火焰,顷刻间就烧至心中,他站起身,睥着面前的女子:“秦绾宁,你还要我怎么做?”
“我想要你离我远一些,龙需凤来配,龙凤都在宫里,我就是多余的。”秦绾宁扬首,露出修长白皙的玉颈,欺霜赛雪,若桃似梅。
“皇后是先帝定下的,我无法反抗。如今,我在很努力地做,秦绾宁,我们就将过去都抛开,从头开始。”萧宴眼内的火将秦绾宁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秦绾宁懒懒散散地打了哈欠,将碗里最后一口酒喝了,恍惚间没有那么甜了,“我很坦然地面对你我之间的事情,你的感情在权势面前不值一提。你可以继续强迫我,但我心里早就嫁给你剔除了。萧宴,等到秦家的事情结束了,我就去道观,放心,除你以外,我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
“秦绾宁。”萧宴再度喊了她的名字,努力压制着自己的脾气,“我知道错了。”
“我也错了,我不该招惹你。”秦绾宁并没有动心,男人的道歉有什么用呢
抚慰受伤的心灵还是可以让人高看一眼?
没有作用的。
秦绾宁站起身,平视萧宴,对方眼中满满的都是她,容不下一物,含情而温柔。但她感受不到一点暖心,这样的萧宴很真情,但她都已经麻木了,没有感情。
“喝酒吧。”她选择性避开,给他倒了一碗酒,诚恳道:“先生今日过来,可曾想好教些什么呢?”
萧宴被她轻轻放下的态度气得心疼又无奈,扬首就一大碗酒都喝了下去,气恨地凝着她:“教你如何去爱。”
“不用,学生爱了一辈子,旁的不如先生,爱这个玩意最懂。不如您交些束脩,学生教您,如何?”秦绾宁一本正经地说道,一双眼睛尤为认真。
“成,你要什么束脩?”萧宴顺着她的话去说,她开心就成。
秦绾宁继续正经说道:“爱就要先放手。”
“闭嘴。”萧宴再度被惹怒了,宽袖一甩,长臂直接将人捞入怀里,说都不说一声就吻上喋喋不休的嘴巴。
许久未曾有过的亲吻让人沉浸至无法自拔,萧宴完全被**控制住了,将人禁锢在怀里丝毫不敢松手。
他爱她,却得不到,求不得苦,人生八苦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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