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辞起身拢了拢庄理的湿发, 让人拿毛巾过来。
睫毛上的水滴在微颤中滴落,她抬头看他,“我来的不是时候?”
“下这么大雨……”叶辞往窗玻璃外望了一眼, 轻轻抚摸了一下庄理的下颌角,“怎么想着过来了?”
庄理盯了他一眼,看向那边和费清晖小声低语的小万,疑心自己是否小题大作了。
叶辞顺庄理视线看过去,反应过来的同时挑了下眉, 她有时让人搞不清楚真假, 他以为微信那件事多少有玩笑成分。
而她现在的反应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漂浮感,有这么夸张?她心里究竟是有他的, 还是说只是一种钱财会被夺走的危机感。
原谅他,她无数次强调, 已令人疲于去猜测真意。
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毛巾,叶辞给庄理擦拭头发、衣衫。他靠得很近, 几乎拥着她。
“客房供应热水了, 不然你去收拾下?”叶辞没等人回答, 便给司机打电话把他放在车上的体恤衫拿过来。
庄理心想难道这样子让你很难堪吗?从下雨到安保把伞送过来不到一分钟,不至于像电影女主角那般落魄。
“你难道不清楚吗?”庄理回答的是他上一句话。
叶辞解释说小万那天也加了费清晖微信, 冯颂他们投资的电影想启用新人,费清晖帮忙发了个朋友圈, 小万就想试一试。
在座的确有几位熟面孔,其中一位从演员转型做了导演,上一部电影票房大卖。男主角正是陷入丑闻的一哥。
“可是……”
哪有饭桌上进行的正式选角工作,费清晖把人带到饭局上来无非另有图谋。但庄理觉得他不至于为高总做到这个地步——塞人给叶辞, 恐怕是他自己有意。
其实, 哪怕是两个月、两天就恋上别人也不奇怪, 人本能地享乐。但她还是有种被蒙蔽了的遗憾之感,原来真是她想象力太丰富。
费清晖一次两次身边没有女人,不代表从未有过女人。叶辞当时没有辩解,当然了他不会在背后议论朋友。
男人喜欢怀缅逝去,在哀愁与忧郁中寻欢作乐,就像为红酒增加风味的木桶香。尽管他们自身笃定真心在逝去之中,从不怀疑其虚假性。
“可是为什么坐你旁边。”庄理收敛思绪,轻声软语表露些许不快。
小万一开始不在他边上,谁开了句什么玩笑,敬酒之后好像就坐过来了。叶辞没注意,对小万偶尔过于做作的姿态和乏善可陈的见地兴趣缺缺。
庄理也不想听多余的解释了,不待叶辞回话,在空位置落座。
所有人都假装在说各自的话题,实际从庄理进门开始,注意力就在这二人身上了。
庄理无所谓了。她就要让人看看叶辞的女朋友有多狼狈,让人知悉,即便如此狼狈她也能安然地坐在叶辞身旁。
这不是什么有恃无恐,同他、同自己较劲罢了。在这场游戏里他们永远是失衡的,她已经扮乖扮娇取悦他了,遇到这种事,还不能用迂回的方式找回一点点自我吗?
他会觉得她在试探他底线吗?他反而会为这个唯一的肆无忌惮的角色感到愉悦吧,在场的女人都是佐酒点心,只有她是战利品——他们得不到的。
“嫂子。”头脑活络的新面孔举杯,说托您的福能看见这么漂亮的庭院——他们一定谈论过东南坡上丛丛的向日葵了。
可是夜晚的向日葵低垂,有什么好看的呢?
换今日之前,庄理兴许会为这声称呼窃喜,可现在心下是冷的,和湿润的发梢一样,凝结成打了啫喱的模样。
叶辞笑着招呼人让嫂子先吃点东西,然后给庄理介绍对方姓甚名甚,一整桌都数了过去。
庄理侧头,就看见了另一边的小万。庄理浅笑说:“上次的事情真是抱歉,在马场呢也没能说上话,你来这儿应该跟我说一声的。”
句句刺中要害,小万有些僵硬。注视着庄理那未被遮掩分毫美丽的脸庞,甚至湿发也像时尚造型,更是妒忌横生。
不服输的劲头使她扬起笑,故作天真地问:“为什么?”
“还是说你们要学术研讨,”庄理笑着抬眸,看中间这位男人,“故意撇下我?”
叶辞笑出声,夹了庄理爱吃的菜到碗里,“什么研讨?”
桌上人乱接腔,漫无边际说着桃色笑话。有人说成语——不辞万里,齐了。
庄理脸上笑意霎时无影踪。
他们不知道他曾给她说过这暧昧话语,他们也不会不知道他太太姓万。
“庄理是哪个理?”
庄理抽出一支烟点燃,咬牙啮破爆珠,就好像把情绪压了下去。她吸了口烟,抬头笑,“斜王旁。”
叶辞没注意到庄理不对劲,好脾气地回呛说:“你管哪个理,一里也是里。”
另一边的小万朗声笑起来,清脆如铃。
庄理又深吸了一口烟,薄荷味道弥漫口腔,她知道手微微颤抖着,掸烟灰掩饰。
这时,费清晖揽了下小万的肩膀,轻佻地说:“说清楚啊,万又是哪个万?”
“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听你们编排我的是吧?”叶辞笑着。
每个人都笑着,说他大老远来这儿可不就是应了这个词。
庄理夹烟的手垂落下去,另一只手握住了红酒杯。
叶辞转过头来,戏谑道:“你说呢?”
庄理笑了,抬手,红酒泼洒。
内比奥罗红酒以它强势的如雾般的质感蒙住了男人的脸,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人们惊异的脸倒影在窗玻上,雨迹蜿蜒,好似透着暗红色。液体滴滴答答,和雨声融在了一起。
叶辞好像在水凼里跌了一遭,手抹过一脸的水,掀起眼帘看向眼前的人。
“庄理。”他的声音轻而寒彻。
玻璃杯碎落在地。
庄理面无表情地起身,吸了口烟,拎起包往门外走去。
费清晖在二人之间来回看,在一众人仿佛寄托了期望的神情中朝庄理追去。
还没走出门厅,庄理就被费清晖挡住了去路。
“让开。”
庄理眉头微蹙,唇角紧抿好像很坚毅。
曾几何时,费清晖在故去的女友脸上也看见过相似的情绪。是什么,他到现在也没有明白。委屈吗?为什么委屈,他们不过是调笑两句罢了,无心之言。他们向来如此,女人们也笑得开怀,怎么偏偏这个女孩反应如此激烈。
费清晖上前一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声音说:“不管你有什么,先过去道个歉,你要就这么走了,当着一帮人,老叶怎么下台来。”
“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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