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半墙月季花开了,粉白色的,漂亮得很媚俗,花瓣脆弱,揉一揉就散了,昨夜下了场大雨,操场湿漉漉的,月季被打落了,掉了一地。
仔细嗅一嗅,还能闻到残留的一点香气。
今天操场上蓄了水,水洼小镜子似的零零散散落着,星星一样亮晶晶,林禾就拎着食堂买的小笼包和豆浆,很宝贝地护在怀里,生怕冷了。
半城烟雨朦胧之中,可以看见个人影,穿着白色T恤,黑伞遮住了大半脸,只露出一点下巴,手指也是干干净净的,握着一叠剧本。
“等很久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问,一边将保温杯和小笼包都递过去。
“社长他今天把活动室钥匙忘在家里了,正回去取呢,应该马上就过来了。”
顾泽欢今天穿了双白鞋,叫污水打湿了,染得边缘有些脏,他接过了林禾手里的早餐,不紧不慢地吃起来。
而林禾也不敢正眼看他,只低头望着他的鞋。
林禾家境不好,是个贫困生,家里还有两个刚上学的弟弟妹妹需要养活,上大学都是贷了助学金的,也看不出顾泽欢的鞋是什么牌子,只是觉得他穿起来很好看,也就自然认为那污渍十分碍眼。
他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从包里拿了张手帕出来。
林禾先试探地看了顾泽欢一眼,发觉对方没什么反应,于是胆子就大了起来,蹲下身小心地将那叫污渍弄脏的边缘擦干净了。
“喂,你干什么拿脏手碰他?”
他刚刚收回手,手背就叫人“啪”地一声打了,林禾吃痛,手帕也掉下去了,落在污水里,很快就被浸湿了。
一张怒气冲冲的面容撞进他的眼睛里,林禾僵了僵。
柏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柳眉倒竖,精致漂亮的面庞都微微有些扭曲:“你那手帕脏死了,都不知道用了多久,万一把病菌传染给阿欢怎么办?”
林禾很怕柏月,他又是个公认的好脾气老好人,唯唯诺诺的,说不出话来。
柏月是舞台剧社团的台柱子,演技非常好,而且长得也漂亮,是系花,家境又好,众人都知道她是追着顾泽欢进来的。
不少人都十分看好这一对金童玉女。
林禾虽然是副社长,但也只是被强行拉来凑数的,说是副社长,其实干的都是些打杂的活。社团能真正开起来,大半功劳都要归功于柏月。
她有钱又有人脉,社团里的道具服装很多都是她提供的。
柏月性格强势,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寻常背台词背到厌烦的时候就没少拿林禾出气。
林禾看着掉在水里的帕子,抿紧了嘴唇,小声说道:“不脏的。”
柏月依旧是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一个大男人,天天缠在阿欢身边,也不怕他嫌你恶心。”
这话叫林禾的脸“刷”一下变白了,他求救似的望向顾泽欢,而对方依旧站在半墙粉月季底下,握着伞的手指都冷白的,和从衣领间露出的脖颈一样,是新雪的颜色。
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顾泽欢说一句反驳的话,不免有些失落。
顾泽欢接了个电话,然后转身对还在等待的两个人说:“我家里出了一点事情,今天的排练可能要往后延迟了。”
还没等林禾柏月说什么,顾泽欢便离开了。
车已经在学校门口等着,顾泽欢拉开车门坐进去,就看见脸色青白的顾天启。中年男人像是倏然老了十几岁,头发都花白大半了,他疲倦地靠在后座上,微微阖起眼:“你奶奶要不行了,赶去看她最后一面。”
顾云秀奇迹般地撑了一年多,直至到了顾泽欢上大学,身体日益衰弱,才不得不住了院,一住就是大半年。
到了后头人已经不太清醒了,醒来的时候就发脾气大喊大叫,说医生护士都要害她,躺在床上就是昏睡,对着顾天启和顾泽欢都喊幺儿,有时候甚至会爸爸妈妈地乱喊,叫人啼笑皆非。
顾天启说完这话,又忍不住去观察顾泽欢的神情,发现对方果真是毫无波澜,心中在失望之余又有些了然。
他早发觉顾泽欢的不正常了,顾泽欢此人用狼心狗肺来形容也并不为过,顾云秀虽然将顾泽欢视为他父亲的替身。可即便如此,吃穿住行,也从未短过什么,甚至一再向众人强调,这顾家以后都是要留给顾泽欢的。
不说流露一点感激,顾泽欢连敷衍也不愿意做,好歹也是为数不多的至亲即将逝世,但从他脸上实在难以窥见任何波澜。
只怕对于他而言,顾云秀与陌生人毫无区别。
这一年多以来,那些以飞蛾扑火一般想要献祭自身的男女不知几何。
顾泽欢就像是瞎了眼盲了心一样看不见那些人脸上心中的情意。
但他也从不拒绝。
仿佛真像是一无所知,纯洁无瑕似的。
毕竟他也不消真做什么,只看谁一眼,或是笑一笑,多的是人想为他赴汤蹈火。
顾泽欢简直像吸食精气爱意长大的精怪,越多人爱他他竟越引人瞩目,令人过眼不忘,他出落得十二万分的苍白、俊美、邪异又古怪。
这美又不干净,多看几眼扎人心脏地疼。
顾天启揉了揉狂跳的太阳穴,忽然有些开始怀疑自己这位年轻的侄子,到底有没有可能是被恶鬼用血喂出来的不祥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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