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茫茫黑暗之中,一切寂静无声,有时候是一些轻柔诉说,隐含癫狂爱意,他听到天花板传来人鱼的曼妙歌声,意识朦胧。
灼热流淌的液体鲜红犹如喷发的岩浆,流过他嶙峋**的脊梁,舔舐他苍白伶仃的小腿,再一路烧出火,留下灰黑色的痕迹。
为什么会是我。
顾泽欢嘴里藏着一颗橘子糖,他一边思考,一边轻轻舔舐,但却很舍不得直接嚼碎了,这是这个礼拜来的第一颗糖,吃完了就没了,所以慢慢地含着。
那点甜蜜的滋味就顺着心跳流经四肢百骸,而后又流回心室,融在血液里。
而在别人眼里,男孩只不过是在低头反思。
有哒哒的脚步声响起了,于是他就抬起头,小孩子的眼珠玻璃干净,清亮。镜子似的倒映出女人的笑脸,他只是看了一会儿,就很乖觉地喊:“母亲。”
女人很高兴,然而也只是高兴了一会儿,就又徒然变了个脸色,似个妒妇一般尖酸刻薄地说:“我不是你的母亲,你真正的妈妈在外面,可惜她不要你了,只把你当个垃圾,当个小杂种。”
顾泽欢不说话,没有按照女人心里所想的那样露出伤心气愤的神情。
他只是有些走神,嘴里含着那颗糖。
没有得到想要答复的女人将鞭子、棍子、花瓶、水桶砸在他的身上,将他砸得跪下来。
而回过神来的顾泽欢跪得也轻巧而熟稔,仿佛那姿势做了无数次,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屈辱神色。
女人犹还不知足,依旧要发脾气,她怨恨地盯着顾泽欢,跺了跺脚,好像在等顾泽欢哄她。
男孩很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就乖顺地跪着爬到女人的脚下,拿头轻轻蹭她的裤脚,小猫一样的,声音又轻又沙,磨得耳朵痒:“妈妈,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了。”
待那女人脸色好一点,他又脱了自己的衣服,趴在对方身上,拿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胸脯上。
顾泽欢眨了眨眼睛,睫毛小扇子似的扑簌了两下。
“您可以画我了。”
那颗糖被他嚼碎了,咽下去。
他露出一个笑容,也是甜的。
顾泽欢又睁开了眼睛,从几近要将他扼死的玫瑰香气苏醒过来,看见苏知云睡着了,蜷缩在沙发上,抱着他脱下来的衬衣,努力将自己的身影缩小到毫无存在感。
他额角发胀发痛,走到洗手台前,用冷水洗了两把脸。
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之前的事情了。
镜子摸起来冰冷的,里头的人竟显得陌生,五官都剑走偏锋,没太多人气,既是张旁门左道的脸,也是让人想走旁门左道的脸。
顾泽欢是不大能欣赏的,他只看了会儿,就漠然移开了目光。
大概是近些年来营养好,发育得也好,身量高,又是阔肩,已经不像梦里那个血淋淋,伤痕累累的男孩了。
他听见沙发上窸窸窣窣响了一阵子,就看见苏知云醒了,眼睛睁开的时候缓慢眨了眨,他爬起来,从宽松的衣服里露出一截手臂,蜿蜿蜒蜒长着伤疤,蜈蚣一样。
苏知云醒来的时候到了傍晚,外头云翳深重,好像要下一场大雨。
他从沙发上爬起来,身上穿着一件从街角小店里随便买来的印花T恤,慢慢地坐好,很乖地看着顾泽欢。
顾泽欢拆了一颗棒棒糖放进嘴里咬着,橘子口味的,跟他那件上衣一样鲜亮,黄橙橙,他见苏知云终于醒了,目光略微扫过对方的脸,从头发到耳朵,最后落到嘴唇。
苏知云又瘦了许多,头发剪短了,耳钉唇钉都取掉了,那些看起来桀骜不驯的因素都从他身上消失了,只留着胸口那个黑色的纹身。
虽然他在顾泽欢面前一向很乖,但如今的乖巧就好似硬生生被人拔去牙齿与指甲了一样,除去了一切能让他暴起伤人的因素。
“怎么回来的?”
顾泽欢问。
而破天荒的,苏知云没有回答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不想说?”
苏知云又微微地点头。
于是顾泽欢不问了,他扔掉了嘴里吃完的棒棒糖,从桌子上捡起一包烟。
一旁伸出了一只苍白无骨的手,极细长,在昏暗夜色里白得有些发蓝,能看见其上盘桓生长许多深褐色的口子。
苏知云拿起了打火机,低着头凑过去与他点燃了。
擦地一下,空气之中亮起一点猩红。
苏知云护着那点摇曳的火苗,认真地递到了顾泽欢的嘴边。
那点烟的模样很明显非常熟稔了,好似做过了千百遍。
顾泽欢没说话,只是轻轻吸了一口,唇齿之间还残留着橘子糖的味道,甜多于酸,在发涩濡湿的烟蒂上弥漫。
他留意到苏知云在看他手里的烟,这其实是个很廉价的牌子,又呛又涩,一般只有外出打工的农民工想过过嘴瘾的时候才会去买一包。
顾泽欢也是随手买的。
“你也想抽?”
苏知云又点点头,顾泽欢就把手里的烟丢给他,看他轻车熟路地点燃了,放进嘴里深深嘬了一口,而后吐出来,神情渐渐变得松懈。
他有烟瘾了。
顾泽欢心想。
从见面到后来醒来为止,苏知云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他脖子上没有什么伤痕,不是生理问题。
那就是心理问题。
不想说话,不想交流。
顾泽欢猜到了,他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微微往后靠了靠,微微翘起腿,踩在苏知云两腿之间。
他**的膝盖上匍匐着一道堪称狰狞的伤痕,盘踞着,如同吞噬血肉的恶兽。
苏知云也没有抗拒,他的烟瘾比顾泽欢想的还要重,一连抽了六根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窄小逼仄的旅馆里弥散着那股子刺鼻的烟味,而白雾缭绕之间苏知云乌黑的眉眼就低垂着,很温顺的样子。
顾泽欢也不去惊动他。
大概是看对方没有抗拒的意思,苏知云的目光渐渐移到了顾泽欢膝盖上的伤痕,紧紧地盯着,颇有几分就着伤痕下饭的架势,越盯抽得越猛。
那剩下的一盒烟居然都叫他抽完了,苏知云捏扁了烟盒,丢到一边,可乐罐里已经积蓄了一层黑灰,烧得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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