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云叫轰鸣雷声吵醒了,屋子里一片幽暗,大雨打得玻璃窗都噼里啪啦作响,他扶着沙发坐起身子,毯子从肩胛上滑下去一截,意识朦胧。
电视机里放着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声音叫人调得很小,人物的对话被雨声朦胧成一片模糊。
22岁时的小李子举世无双,波光粼粼的水池反射在他的脸颊上,山雪似的斑驳,是不经意从沙滩走过也会引起女孩骚动与唏嘘的梦中情人。
顾泽欢还没睡,屈腿靠在沙发前坐着,电视机的反光落在脸上,映得眼睛都是微亮的,可乐罐旁边蓄起了一层掉落的烟灰和糖果包装袋。
桌上还摊开了几本试卷和试题。
很难说他到底有没有认真看电视,又或者他仅仅只是在边吃零食边打发时间。
苏知云看了一会儿,喃喃自语:“真不可思议。”
顾泽欢问:“怎么不可思议?”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狂风吹得筒子楼外的栏杆都嘎吱嘎吱响,苏知云沉默了一会儿:“就像这样和你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影,你也不做出讨厌的样子……”
顾泽欢不说话,眼睫垂下来,细细密密。
“那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苏知云刚刚醒来,脑子还有些混混沌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才睡了四个小时。
现在是凌晨三点。
他卷着被子坐到了顾泽欢身边,拿起桌上另一瓶还没有喝完的可乐,灌了一口,用反应迟钝的脑子思考顾泽欢刚刚的问题。
碳酸饮料的气泡才是灵魂,很明显手里这罐碳酸饮料已经失去了灵魂。
“我不知道,你平常看起来更加锋芒毕露,把所有人的喜欢都当作理所当然,一点也不在意其他人在想什么。”
好半天,苏知云自言自语。
“你不睡吗?”
“有人在我身边我会睡不着。”
顾泽欢讲。
为什么有人在身边会睡不着?
电视声音很细微,混合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变成了一场安眠曲,顾泽欢也不说话,一切都寂静的。
困倦使人生起遮天蔽日的疲累。
苏知云迟钝地来不及思考,眼睛眨动的频率越来越低,渐渐合上。
窗外雨势不减,苏知云缓缓歪倒靠在顾泽欢的身上,毯子从手中滑落下来一截。
电视的微光映在顾泽欢的脸上,他静静地喝了一口可乐,牵住毯子,往上盖住苏知云的肩膀。
……
第二天再起床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外头的天色还是阴沉沉的,房间里泄不进一点天光,灰蒙蒙一片。
苏知云睡眼惺忪地在镜子前扎好头发。
洗漱台上放着两个款式一模一样的蓝色牙刷和水杯,为了区分在上面用标签贴了名字。
他刷好牙,洗过脸,才推开门走出去,看见顾泽欢靠在外头的栏杆上,头发叫风吹乱了,宽大的衬衫都灌得鼓鼓囊囊,微微屈起的指间攥着一颗糖,流光溢彩。
十七岁的顾泽欢,恰如饰演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小李子,天下无敌。
他听见房里的声响,微微偏过头来,抬手一掷。
闪闪发亮的水晶精准地落在手心里,苏知云才发现那是一颗糖。
一颗橘子糖,跟自己当初买来折千纸鹤的糖一模一样。
顾泽欢讲:“醒了就走吧。”
苏知云问:“去哪?”
顾泽欢从门后取了伞,关了灯。
“去吃早饭。”
早餐是馄饨,顾泽欢显然很了解旧城区这一片,轻车熟路地带着苏知云找到了一家开在角落里的面馆。
面馆门庭若市,来往客人络绎不绝,从巨大铁桶里往上冒着腾腾热气,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面食独有的香气。
老板娘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生得十分有福气,慈眉善目,珠圆玉润,见了顾泽欢就笑吟吟地招了招手:“来来来,欢仔,今天有你喜欢的虾仁馄饨,刚好还没卖完呢。今天带朋友来了?”
顾泽欢“嗯”了一声。
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店里只迁了盏瓦数很低的灯,映得店里也是昏昏沉沉的,桌子与凳子上都在长年累月的油水浸泡之中积了层厚厚的、晶亮的膜。
两个人来的时候运气好,刚好碰见了一桌吃完起身的客人,老板连忙招呼着二人坐下,顺手拿抹布擦过桌子之后,递过来一张油腻腻的菜单。
苏知云犹豫了一会儿,跟着顾泽欢点了份大碗的馄饨。
雨已经停了,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还**地聚了许多水洼,镜子似的映出一片灰的天。
门外没找到位置的农民工捧着陶瓷碗蹲在门框上吃,吃得一身大汗淋漓,汗流浃背。
“觉得很奇怪?”
顾泽欢问。
苏知云匆匆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没有。”
“小少爷。”
顾泽欢讲。
苏知云抿紧了唇。
馄饨很快就上来了,皮薄馅大,汤汁滚烫,鲜得能叫人把舌头也一起吃下去,苏知云怕烫又怕热,慢吞吞吃了大半碗之后额上出了一层热津津的汗。
顾泽欢早就吃完了,坐在一旁抽烟,细细长长的手指,橙色衣服很明亮,他长相却生得冷,低头的时候烟雾就往上飘,一缕一缕的。
苏知云吃得指尖都热了,站起身来准备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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