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白的光透过云雾一样的窗,落进房间里,变成深红浓郁的影,少年的手指曲起,像一节节笔挺清正的竹,从他伶仃的下颚落下一滴汗,生长出遮天蔽日的幽影。
他是一只亟需养分的鸟,从肩胛舔到手指,他是一条缠绵腻人的蛇,从脖颈游弋到脚趾。
夏日午后昏沉黏腻的梦境,在风扇呼呼的响声之中热浪浸湿了脊背,于潮湿腥气之中催生出绮丽幽邃的疯狂幻想。
包含一切不可言说之物,不可付诸于口的欲色。
崔铭骤然从床上清醒,浑身都湿透了,从纱帘泄出一片浓红的影,他喘着粗气,听见风扇还在尽职尽责地嗡嗡响着。
午睡之后脑子里总是发昏发沉的,无名之火烧得骨酥肉麻,让人倍加燥热,崔铭下了床,从衣柜里捡了件t恤和短裤,走进卫生间里洗澡。
他欲盖弥彰地洗了个冷水澡,心里生起许多对自己的唾弃与厌恶,照镜子的时候发觉眼睛与脸颊依旧发红、发烫。
冷水也洗不掉的颜色。
崔铭照着镜子,手指摁着两边冰凉的瓷壁也驱走不了一点燥热,喃喃自语:“操他妈的,要疯了。”
羞于启齿的欲.望与不经世事的爱恋在夏日里蓬勃生长,崔铭将自己发烫的脸整个埋到了水池子里。
冰凉的液体倒灌进了鼻腔。
咕噜咕噜在脸颊旁边冒出两颗小气泡。
“喂,你在干什么?”
崔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随后又变作了有些惊慌的语调。
“臭小子,你该不会想自杀吧?”
崔铭叫人突然往后拉扯,呼吸骤然一乱,呛了好大一口水,瘫坐在湿滑的瓷砖上之后疯狂地咳嗽起来。
“喂喂喂,崔铭你清醒一点!怎么一直不说话,难道我来晚了吗,泡太久泡到大脑损伤了?”
以为自己犯下大错的崔艺吓得花容失色,她将少年的脸拍得噼里啪啦响,只差没掐着人的脖子叫他醒过来。
崔铭这才缓缓过神来,眨了眨眼睛,从眼睫上滚下一滴水,天花板上的灯光芒万丈,几乎要让人睁不开眼。
“姐,你当初为什么要跟姐夫在一起?”
崔艺一愣,为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摸不着头脑。
“啊?”
……
林瑜暑假要上补习班,没法跟着崔铭去网吧上网,崔铭兴致阑珊地挂了电话,自己走了进去。
网吧里弥漫着一股子乱七八糟的味道,呛人烟味交织廉价泡面,槟榔渣子混杂着莫名其妙的潮湿。
崔铭走了进去,老板跟他是老相识了,笑眯眯地问是不是还要上次的位置,崔铭点了点头,交了钱,自己坐下了。
熟悉的位置。
熟悉的游戏。
崔铭打了几盘,稍稍平息了一点心里无处疏解的燥热,原本紧蹙的眉尖也松开了些许。
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发觉打火机没带,咬着烟到网管那借火。
网吧是透明厚重的塑料帘子,隔绝了里头的冷气,映得外头街道都是模模糊糊的,有个熟悉的影子从旁边走过。
网管刚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新的打火机,抬起头时却发觉吧台前空空荡荡。
他往崔铭的位置上看去,那里也没有人影。
“奇了怪了,什么时候走的。”
崔铭在滚烫灼热的柏油马路上狂奔,高温之中连每根发梢都要燃烧而起,剧烈运动使得心率疯狂上升,胸口砰砰直响。
他凭着没由来的直觉顺着小巷右拐,走进了一片浓荫之中,巷子深处落进一束光,映亮了少年左半边的脸颊。
他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底下发光,亮得耀眼。
崔铭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苏知云,如果没有午休之后那个毫无道理的梦境,他确实完全可以这样自欺欺人,说自己一点也不在乎,一点也没有想起过。
可是这终究只是借口,胸口的心跳声并未因为停止运动而得到喘息,他惊讶于自己居然将苏知云的脸记得这样清楚,甚至连他右脸颊靠近耳垂的地方有一颗小痣都铭刻于心。
从见到苏知云的那一刻起,滞缓凝结的漫长时间开始重新流动。
那是无可救药、无可奈何的少年心事。
苏知云看见了崔铭,从墙上稍稍直起身子来,他比崔铭上次见到的时候更加瘦了些,穿着宽大的t恤,从领口露出一点伶仃的锁骨。
锁骨上比从前还多了颗闪亮的银钉。
而比这更加打眼的大概是他身上飙溅的血迹,他嘴角手肘长有青紫的瘀伤,注视着自己,神色平静:“崔铭。”
崔铭嘴里的烟都叫唾液濡湿得发苦了,他将烟丢到了垃圾桶里。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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