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采前世, 与张也宁少数的几次交锋,不外乎如下:
第一次是在永秋君寿辰上,两家长辈为他们定了亲事, 他们自己却没有出面;
第二次是姜采帮张也宁渡无悔情劫,并未渡过;
第三次是姜采死前, 再见张也宁,被他救走。
终其一生,姜采都在追求大道、四处历练, 到她死,她都没有与张也宁完婚。张也宁也并没有完婚的打算。
他二人的婚约,不过是为了让长阳观与剑元宫放下间隙, 重新好好合作。除此之外, 长阳观不可能让自家的首席入赘剑元宫,剑元宫也不可能让自家的首席嫁去长阳观。
他们的婚约, 原本从一开始就是一空口盟约,谁也不会在意。
只是世人难免将他二人视为一体,编写故事来听,也喜欢在一人耳边提起另一人。二人都是修真界的新秀魁首, 时间久了, 哪怕与对方不曾合作, 对彼此,也是有些好感的。
所以张也宁来请姜采帮他完成“无悔情劫”时, 姜采虽然意外,却欣然同意。
这便是他们第二次的交锋。
姜采曾问张也宁:“张道友为何想到请我帮你?”
张也宁那时心不在焉:“我师父算出来的。”
既然如此, 姜采便舍命陪君子。她甚至为了帮他, 特意一改生平作风,向剑元宫的师妹们请教, 换上了女娇娥的妆容打扮。姜采也未曾渡过情劫,她愿从张也宁身上好好学一学。
那一段时间,是她前世与张也宁相处最久的日子。
他们一同游历,互相配合,诛杀妖魔;
他们共闯秘境,破解谜题,平分战利品;
他们亦去人间,坐在月下喝酒赏月,并肩看天地烟雨,交流求道心得。张也宁滴酒不沾,姜采无酒不欢,二人合作得些微勉强,却也算和谐。
然而……张也宁的“无悔情劫”依然没有被激发。
他始终未曾动情。
修真界流传开二人神仙眷侣的传说,便应当是在那段时间;但张也宁与姜采分开时,感谢她的相助,已决定用其他法子蒙蔽天道,略过情劫了。
那一晚,张也宁与她一同坐在月下,她喝酒,他饮茶,二人道别。
黑夜中,他衣飞貌清,泠泠如月下飞仙。他声音也清如凉玉:
“这次回去后,我便会闭关,用师父教的法子重新修行。日后再见姜姑娘,恐不会再有今日之心。此情劫虽然未至,但姜姑娘今日助我之心,我感激在心,绝不相忘。日后再见姑娘,我定会为姑娘退避三舍。”
月下,姜采一手托着腮,眸中迷离,望着他清雪般的面容出神。
她问:“我下次再见你,你便会是仙人了吧?”
他道:“应当是。”
姜采笑:“那便提前恭贺仙君了。”
他未曾回答。
姜采:“无悔情劫,便那般难生起么?是因你没有情,还是因你选我,选错了人?”
张也宁:“与姑娘无关,必是我的问题。”
姜采叹:“我也不曾渡过‘无悔情劫’啊。”
成仙前的四灾六难三劫,三劫分别为:生死迷劫,天道雷劫,无悔情劫。
旁人渡情劫也许没那般缥缈,但是对张也宁和姜采,他们一直深困此劫而不入。也许先天道心的好处,是修行比旁人容易,但情也比旁人难生。
姜采:“无悔情劫的契机到底在哪里?世间男女之情,到底是何相貌?我实在好奇。”
张也宁微侧头,望向她。他道:“姑娘若有一日知道了,可以告诉我。想来到那时,姑娘定也成就大道,位列仙君了。”
姜采托着腮,回过眼眸望着他。她沉默半晌,也许是因未曾帮他渡了情劫,心中有愧,她多嘴一句:“我觉得你不该修‘太上忘情’。”
张也宁沉默许久。
他微抬头,玉白脖颈浮上一层微弱的鞴狻K道:“师父不会害我。”
姜采又问:“成仙后,仙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听闻仙人不死不灭,除此之外,不知还有何厉害手段?”
张也宁眸子微微噙了笑。
他望向她:“我也不知。但我若知道了,我会告诉姑娘的。”
之后,张也宁便闭死关去了,姜采继续游离,忙自己的事。她轻松度过了生死迷劫、天道雷劫,她没有寻到无悔情劫的契机时,便已被各大仙门喊成魔女,被人追杀。
那时她身怀仙家道法、魔门法术两种功法,她不能将二者好好融合,到死也没有寻到道门或者魔门的入口。她曾想过求助张也宁,但是……
他的“退避三舍”,在面对天下那么多想杀她的人面前,他又能为她退到哪里呢?
姜采终究没有麻烦任何人,她一人扛下了所有。
她听说他成了堕仙,但她已没有精力去好奇。
他们这对未婚夫妻,始终是平行线,短暂交汇过一段时间,最后仍走回了各自的道。
姜采只意外,她会在大雪中看到那轮皓月,看到那向她走来的神仙中人。
姜采只意外,她最后,会死在他怀中。在他抱着她一步步离开的时候,她的气息,应该是在那时断了的。
明明……并没有太多感情,也彼此陌生的。
但她死在他怀中,他又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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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你还好吧?”
雨归忧心的唤声将姜采从回忆中带回现实,灵火所燃的灯烛将屋舍中衬得光华明亮,满室温暖。姜采微侧头,看屋中三人都盯着她看。
姜采无意地与张也宁目光对一下,移开了。
张也宁一怔,她那一瞬眼神,似乎有些……伤感。伤感这样的词,不应该出现在姜采身上。她剑气凛然,风华无双,她怎会伤感?
果然姜采笑道:“刚才酒没醒,说了胡话,张道友与赵道友不要放在心上。”
张也宁盯她片刻,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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