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我只要我未婚妻。”
顾桢还记得江魇那封只有两句话的遗嘱。
如果受伤不要告诉家人。
如果殉职请取消我和她的婚约。
顾桢扯了扯嘴角, “你那未婚妻是哪种，家族联姻，还是互相喜欢？”
“不是家族联姻，”江魇低着头, 右手手指一下一下捏着左手关节, “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
顾桢认识江魇十一年, 从没听过江家少爷用这种语气说话，似乎很无奈, 并且毫无办法。
他轻嗤：“那就是你喜欢人家，还是单恋加暗恋那种？”
江魇没有否认。
这哥们生了一张高冷禁欲系的祸害脸, 在男女比例逆天的警校追求者都一堆，参加工作以后就更别提了，拒绝小姑娘比总结案情还要波澜不惊冷上几分，荆市公安局公认的“行走制冷机器”。
顾桢心说能被江家少爷牵肠挂肚的必定也不是一般人，肯定不能像他正前方、那个风风火火跑来的小傻子一样，就差把“缺心眼儿”这几个字写在脑门上。
“哥哥！我拍到了超级好看的彩虹照片！”
顾念从远处哒哒哒跑过来, 姜黄短袖, 蓝色背带裙, 像颗鲜活生动的小太阳, 虽然她总是在强调自己已经二十岁, 但还是小孩子脾气, 一开心就蹦蹦跶跶。
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刚刚放学，她看起来也像其中之一，还是得了小红花捧到家长面前求表扬的那种。
顾念不知道亲哥在和未来男朋友说些什么, 只是猜想依照这俩的关系，以后大舅哥和妹夫之间肯定不会有矛盾，这个想法让她美滋滋笑出小虎牙。
她献宝一样把自己的摄影大作怼到两位哥哥眼皮底下, “看这构图，这色调，出自顾念大师之手！嘿嘿嘿。”
亲哥轻嗤，看傻子似的看着她，而江魇摸摸她头发，眼角微微弯，说了前言不搭后语的几个字：
“嗯，喜欢。”
——“那就是你喜欢人家，还是单恋加暗恋那种？”
——“嗯，喜欢。”
-
江魇出院后，直到伤好得差不多才敢让江家知道，江家一天三顿让人往洲际佳苑1101送山珍海味，可算是给顾念长了见识。
她个子矮，长点肉就很明显，没几天就实打实地圆润一圈，这就跟媳妇坐月子老公跟着胖一个道理，只不过在这俩身上角色对调。而江警官顶着一张温柔无害的绝色脸，陪人吃饭陪人玩耍完全纵容，“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江警官踩着刀尖度过异常艰难的一年，西南边境流血流汗立了功，总算雨过天晴，并且因此享受到荆市公安局的吉祥物待遇，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警犬见了尾巴都要摇上天。
沈局长在给他签批请假手续时，还不忘拍拍他肩低声鼓励：“我希望你下次请的是婚假。”
“我也想，”江魇破天荒没忍住，低头笑了，“只是我未婚妻还小。”
自此之后，江魇的日常就从出警、抓嫌疑犯、实弹射击，变成陪顾念做饭、请顾念吃饭、给顾念解闷，无数次顾桢下班看到沙发上排排坐看着电视吃烤串的两位，都觉得自己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莫名其妙觉得自己是非常多余的那位。
并不知道自己是男神未婚妻顾念小同学，心境已每天从睁开眼睛开始就是开心的，每天都迫不及待起床、迫不及待哒哒哒跑下小阁楼，乖乖巧巧坐在沙发等江魇起床。
而等江魇真的从房间出来，她又会搓搓眼睛打个呵欠，装出一副“我也刚刚起床”的样子，说一声“哥哥早”，然后期待他摸摸她的头，又或者捏捏她的脸，开始美滋滋的一天。
电视上播放着她喜欢的明星带娃综艺，顾念坐在沙发，小包薯片放在牛仔裙前兜，手里抱着大杯可乐，一边“可次可次”一边“吨吨吨”。
旁边江魇一身宽松干净的黑色运动服，手里抱了本顾桢从单位给他拎回来的专业书，眉眼低垂看得认真，边看边记着笔记。
即使是毕业七年之后，身上也不可避免带着些优等生的书卷气。
面前的小朋友一边感叹“好可爱好可爱”，一边笑得东倒西歪，嘴角翘翘虎牙尖尖，江魇抿了抿唇角，又低下头。
明明，他身边这个人类幼崽更可爱一些。
盛夏阳光绚烂，远不及她眼眸万分之一鲜活。
电视上画面从小可爱切换到广告，顾念揉揉笑疼的脸，转过身问江魇：“哥哥，你怎么不看，你不喜欢小朋友嘛？”
江魇不忍心，但又不想骗她：“嗯，哥哥不喜欢。”
很麻烦，会哭，会闹，他对小朋友的耐心从来不会超过三分钟。
江柠小时候哭起来没完没了，每次家庭聚会却又总喜欢丢给十几岁的他，仅仅因为他是和她年龄差最小的长辈，江柠就指名道姓“我要小叔叔陪我玩。”
“小孩子多可爱呀，”顾念皱着小脸，手从背带裙前兜往外拿薯片吃，鼓起的脸颊仓鼠崽一般，“你怎么会不喜欢。”
江魇目光落在她稚气未消的脸。
小姑娘一脸不可理喻，皱眉看他。
他哑然失笑，修长手指拨了拨她刘海，指尖有些凉：“偶尔也有例外。”
“是吧？我就说没有人会不喜欢胖乎乎的人类幼崽的！小奶音，肉嘟嘟，眼睛像黑葡萄，走路一摇一摆！”
江魇淡淡“嗯”了声，眼尾无可奈何弯下去，压出一道漂亮上扬的弧：“比如我面前的这个。”
顾念嘴里的可乐刚“吨吨吨”落进肚子，小气泡刺激着味蕾，嘴里甜甜的味道蔓延，脑袋里有朵小烟花，biubiu升空，“砰”得一下炸开。
她怔愣一瞬，慢吞吞把小脑袋瓜转回去，慢吞吞抬起眼睛看电视，耳朵尖却一点一点红透了。
江魇咬字清晰，嗓音干净磁性，语气稀松平常甚至不带什么情绪，但就是撩得她耳朵发烫。
顾念咬着嘴唇，忍不住把前言后语在她满是浆糊的脑袋里过了几遍……
——偶尔也有例外。
——比如我面前的这个。
她看起来除了脸红一点异常都没有，只是嘴巴咬薯片的速度明显变慢，小脑袋瓜里弹幕不停，嗖嗖嗖占了满屏——
喜欢我面前这个小朋友，是不是四舍五入，等于我喜欢你呀？！！
可是喜欢还分很多种呢……
如果有人问她：顾念，你喜欢帅哥吗？
她也会回答喜欢啊！
呜呜呜江魇说的喜欢，到底是哪一种啊啊啊啊！！！
心尖像被小奶猫的肉垫轻飘飘挠了一把，特别特别痒。她回头看他，江魇无辜眨眼，一脸云淡风轻。
每次都是这样！
她面红耳赤！他肤白貌美！
真的是要命了呜呜呜……
电视机里的小孩子热热闹闹童言无忌，让人忍俊不禁，顾念已经完全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身边的人，以及他刚才说的话，温温柔柔，却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最终，她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打算从沙发旁边的小书柜找本顾桢的漫画转移注意力。
亲哥热血动漫爱好者，《海贼王》、《灌篮高手》收藏了厚厚一沓，顾念一本一本翻过去，一个磨损严重的笔记本最下面，笔记本里有张卡片大小的便签露出一角。
强迫症让她完全不能忍，顾念把笔记本从杂志底下抽出来，才发现这个笔记本她见过。
江魇回来的时候，就放在他染血的警官证旁边，陪他一起去过西南边境，经历过生死。
笔记本扉页写着“江魇”二字，而那张泛黄的便签上，用铅笔画着一个小姑娘，因为时间久远，已经有些模糊。
寥寥几笔，却笑靥如花，依然能看出，那是一个非常可爱非常元气的女孩子。
右下角落款：201X年11月22日，于西南。
这个小姑娘是谁？
又为什么会被他放在最重要的笔记本……
而最让她嫉妒的是，这是江魇一笔一画画下来的。
是他以前喜欢的人，还是正在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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