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上巳宫宴(一)
张成举被人暴打一顿，还断了条腿，却是有苦说不出。总不能大剌剌浑不要脸地说，他是半夜来顾家勾搭人刚过门没多久的新媳妇夏苏眠的，真真是眼泪往肚里流。
顾争琪也是一肚子窝火。平白无故地拿个小贼，怎么就变成把张家三公子给打瘸了呢？要是换作从前顾齐育还在的时候，他是绝不在乎的。可如今顾齐育已死，顾家表面富贵堂皇，里子却早不复往日荣光，张童秋虽说不过三品京官，但占着户部的肥缺，更得景帝一句“洁清自矢砥节奉公”，莫说他一个没了倚仗的顾争琪，便是许多一品大员也是要礼让三分的。
他心中不免怨气横生，这事要怪也只能怪张成举自己个儿，深更半夜地爬他顾家的墙作甚？可翌日他还是赔着笑脸亲自送了张成举回府，更奉上了好几个精致的朱漆鸳鸯木盒，里面人参、鹿茸、燕窝各种补品装得满满当当。
可偏张成举看见那盒上雕工精细栩栩如生的鸳鸯，想到自己没吃到嘴却惹得一身伤，心底便像扎了根刺一般，脸色更黑了。
顾争琪吃了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回到府里便直冲东院，要拿了夏苏眠问事儿。可夏苏眠古灵精怪的，比那泥鳅还滑溜几分，哪会给他把柄拿捏，插科打浑间便把他糊弄过去了。
日子总算安稳了几日。
顾长桓每日里吃着薛归配制的药丸，虽寒毒仍发作过两回，但缓解不少，裹上两床厚棉被也就撑过去了，总不至于像上次那样动辄要了半条命。
夏苏眠一边伺候着顾大佬刷好感度，一边暗下里打听了不少关于上巳宫宴的事儿。本来他是一本正经地收集资料来着，没曾想到了最后，变成了宫廷秘闻各类八卦的集散中心，搞得顾家大院儿里人人得了空都往他的西厢房里钻。
磕着瓜子看戏，实乃流传千年之国粹是也，书里书外都一样。
今儿个厨房里的老陈偷溜过来，笑得跟十八岁发了春样的，递给他个黑不溜秋不知什么东西，叫他煮了给顾长桓吃，跟他说当年大梁始皇帝武宗一夜可御七女便是吃了这个；明儿个顾夫人院里小环丫头又悄没央儿地跑来，说什么听闻后宫里几位娘娘为了颗鸡蛋大的夜明珠干仗，头发都扯掉了几缕。
见天的西厢房里一群人哈哈哈哈哈，有了夏苏眠在，这冷清了多年的东院倒也有了人气。
转眼十日过去，三月初三，上巳日至。
今年的上巳宫宴不同以往，安排在了日夕之时，映着春日里素淡的温熙，张乐于流水，倒有几分雅致不俗。
酉时刚至，夏苏眠便带着两个小厮，乘着马车到了显昆山畔的皇家行宫德合园。
这德合园北临显昆山，南傍颐澜湖，依山面水，远远便看见郁郁葱葱的树丛掩映着黄的绿的琉璃瓦屋顶和朱红的宫墙，显昆山顶高峻的楼台耸立，气势雄伟，煞是好看。
刚进了园子，便有穿一身浅绿瘦身窄袖褙子式样衫裙的宫女上前，笑盈盈持柳枝轻轻甩打在他们身上，口中还念着：“洗濯祓除，去宿垢疢。”
行过“祓禊”礼，宫女便带着夏苏眠一路往里。此时暮色渐至，园里却丝毫不见暗色。抬头望去，每棵树上皆挂着六角绢纱宫灯，上绘梅兰菊竹饰样，清雅不凡。
绝妙的是，许是怕这些宫灯亮度还不够，每盏宫灯四周皆悬挂了一圈五彩琉璃装饰，映衬着灯火，反射出炫目的五色如霞般彩光来，照得园子里光彩流转，如梦如幻。湖边夜风吹送，琉璃碰撞间发出悦耳的叮铃之声，如冰玉相击，更是令人心旷神怡。
如此奇景，莫说身边的两个小厮，就是夏苏眠也不免咋舌。
五彩琉璃稀有，是因为炼制过程极为困难，一窖中成者不过十之二三，这德合园如此宏大，所用夜灯数以万计，光是要配制这一园子的五彩琉璃饰品，便不仅要花费万金，更不知要耗上多少人力物力。
传闻中昭阳公主骄奢淫逸至极，果然。
清幽的庭院其间曲折密布的小径相连接，他们跟着宫女穿过曲回的长廊，便到了上巳夜宴的场地。华京城中达官显贵文人雅客业已聚集大半，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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