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向火之渊10

上一章

诚州区南边一个小乡镇的看守所,一个老看守仔细看过照片上Nine脖子上那道疤痕之后,表示对他有印象。

老看守说,“高材生弑母”,在当年也是轰动一时的案件,刘昌明被捕后,各大报纸媒体纷纷前来采访,他在镜头面前毫无悔意,还能冷静地阐述作案过程,一直声称他杀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恶魔。当时案件的细节并未向公众披露太多,经过一些媒体撰稿人含糊不清的表述,加上信息在传播过程中必然会存在的扭曲和夸大,刘昌明被渲染成了一个冷血暴虐的杀人狂,见谁不顺眼杀谁那种,导致看守所的其他犯人都有点怵他。要不是老看守在夜巡的时候好几次看到他夜半惊醒,抱着被子缩在墙角,还真会以为他是个冷血无情的杀人狂。

想来他在人前的各种冷静从容都带有表演的成分,午夜梦回忆起杀害生母的情节还是会惊出一身冷汗,会本能的畏惧鲜血和死亡,他因害怕见到母亲那张脸给她毁了容,这种行为却并没有减轻他的恐惧,反而让他的后半生都在对女性的敌意中度过,所以他对初次见面的黎雪恩口出恶言,明知换掉她的口红很快就会要了她的命,却还要把一个即将被他害死的姑娘污蔑为“婊子”。

也正是他这一句侮辱,引发了和黎雪恩之间的争执,让陈慕白加深了对他的印象,最终让警方顺藤摸瓜查明了他的真实身份——他既然想方设法地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就说明这里面一定有线索可查,有料可挖。

在区公安重查当年死刑记录的同时,抓捕Nine时收获的两样战利品都有了突破,他藏到垃圾袋里的U盘终于被破解了,里面有他这些年的心血——黑进各种机构网络的记录,除了让人看着就头大的代码之外,还有一个意外的礼物——当年他在公安数据库盗走的Eleven的DNA数据。

至于另一样战利品——Nine电脑上那个傀儡娃娃图案的小程序,在夏林的帮助下,那条全是数字的信息也被破译了。夏林能自己走路以后就非要来支队当免费劳动力,恰逢区里要人协助破译,夏炎就向上头打了个报告,把夏林扔过去和一群发量稀少的专家一起干活去了,起码比成天跟着他安全。Nine所用的数字密码算是比较寻常的,与某个密码本对应,一列数字就是页码、行和列的组合,只要找到那个密码本,把每列数字对应的字符找到,再串联起来就行了。找密码本的过程花了一点时间,谁也没想到“密码本”就是Nine垫在桌脚下的、一份三年前的旧报纸。如果不是他三年前还没住在那里,夏林根本注意不到。

密码破译出来是是一串字母和数字的组合,经过筛查之后,确定是指北滨区一个码头的货仓编号,梁颂正带着一队人过去查。

另一边,夏炎领着大部队正热热闹闹地拔除傀儡师的爪牙,干架干得风生水起,一天能逮一车人回去。

早在张弛落网的时候夏炎就有一个初步的猜测,傀儡师的人,尤其是有代号的关键成员,能在屡屡犯案后从警方眼皮子底下溜走,并不是因为成员本身有多厉害,毕竟犯罪天才也不是像萝卜白菜那么常见,诚州区虽然一向号称“人杰地灵”,也无法量产这么多高智商罪犯。更像是犯罪的每个环节都经过精密的设计,出场、犯案、退场、警方介入调查,每一个环节都有一个团队负责协助,一次犯罪不是由一个人完成的,而是一群人共同完成的。有的人负责协助主犯撤离,有的人制造混乱扰乱警方视线,还有的人混在警方里找机会毁灭证据。

拿诚大毒杀案来说,虽然主犯是Zero,但是换掉口红的是Nine,威胁陈志峰定案替他善后的人是张弛,已知的参与者就有两个,更不用说那些协助他掌握魏子弈和黎雪恩的行动,又帮他躲过警方追捕的人。还有钟晴的绑架案,里面牵扯的关系人太多了,贺小年的乐队,替他做不在场证明的女人,捡到手机的流浪汉,神秘的K先生,任强,地下酒吧老板,酒厂销售经理,心里有鬼的库管,偷酒卖的刘易发……这些还都只是明面上的,暗处有多少参与者根本无从得知。Zero和警方玩的是时间游戏,这其中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了差错,都会对警方的行动时间产生难以估计的影响,Zero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同时掌握这么多人、这么多细小的环节。

因此,Zero更像是一个决策者、掌控者,他手上有很多齿轮,由他决定每个齿轮该嵌在哪里,什么时候转动,正是这些嵌套在一起的齿轮一起转动,使整个案件得以完美地运行。顺着这个思路,夏炎和夏林同时产生一个大胆的推测——当年Eleven的案件也是精心设计的连环杀人案。

虽然Eleven本人的确表现出了符合高智商罪犯的一些特质,沉着冷静、心思缜密、有反侦察意识,但他的前半生从未杀过人,打架斗殴都跑得不及时,虽然为了报仇会精心策划一番,但那些始终只是纸上谈兵,理论在实践的过程中往往会产生很多变数,他真的能做到在杀第一个人时就一点破绽都没有吗?

连环杀人犯通常会随着作案次数的增多,通过经验的积累,慢慢改进作案的技巧,所以在遇到连环杀人犯的时候,通常会追溯犯人犯下的第一个案子,因为第一次作案往往破绽最多,最容易找到有用的线索。

但Eleven并不是这样,他在一年杀害十一人这么高的作案频率下,从第一个人开始,手法就相当完美。在杀害第十一个人的现场,警方十分巧合地找到了指向Eleven身份的证据,也弄清了他杀人的动机。Eleven在现场留下了那个关键的傀儡娃娃之后,就长久地销声匿迹了,之后就是各种代号的妖魔鬼怪出场的时代。

Eleven一个无门无路的刑满释放犯,是怎么找出当年陷害他的警察的?又是怎样找到那些警察家属的?那些做了亏心事的警察应该或多或少能在他不断杀人的过程中意识到什么,为什么第十一个人李建国写了忏悔信,又为什么只有李建国写了忏悔信?难道就没有其他人忏悔过吗?如果有,为什么没有被发现?

揭露Eleven真面目的时机太完美了,完美得过了头,让人不禁怀疑是有人刻意这么设计,在他犯罪的过程中不断地替他善后,抹消一切不利的证据,在他完成杀戮之后才让他的身份和动机曝光,以此来将他“神化”,塑造一个仇视警方且业务能力卓越的连环杀人犯形象,制造足够的恐慌,然后通过一些地下渠道适时放出消息,吸纳一些臭味相投的人,进一步将组织建立壮大。而Eleven本人完成了复仇,也在犯罪一线干够了,就退居领导层,在幕后做起了路易十四。

区公安把所有关于傀儡师的案卷都调出来,放在一起横向比较,着眼于当初没太在意的人物,证人,利害关系人,经办人,基层警务人员,乃至于监控里出现的路人,都仔仔细细筛查了一遍,列出了一份在两个及以上案件中同时出现过的人物名单,各地警方就循着名单在外面抓人,又通过抓到的人顺藤摸瓜抓了一窝人,一时间,全区大部分警力一齐调动起来,相当高效地砍掉了大量爪牙。

但爪牙终归只是爪牙,没能触及到核心部分,很多被抓到人都只是拿钱办事,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金主是谁,看到警察就跑倒是比较统一。不过呢,傀儡师即便是一群百足之虫,只要把足一条条砍掉,总有走不动的一天,况且现在正处于分裂时期,虫子之间还会相互撕咬,警方这个时候出手,让他们腹背受敌,无疑给他们是雪上加霜。

各地警方在明面按照名单抓人的同时,区公安也列出了一份牵涉到内部人员的暗名单,毕竟毁灭证据这种事内部人员做起来要便利得多。张弛是傀儡师安插在警方中间的一根刺,却因杀害陈志峰轻易暴露,他作案的过程是他脱离组织一个人完成的,落网之后傀儡师没有任何动作,在营救Nine的时候也没有顺手把他救走,说明他就是一枚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也说明傀儡师不只他一枚棋子。

夏炎这一天干了大大小小近十场架,总有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仗着自己年轻力壮,手里还有武器,警察叔叔肯定也不敢随意开枪,非要和警察叔叔正面刚,以后好在狐朋狗友面前吹嘘“我曾经干翻过警察”。这让夏炎不得不费点工夫事儿,撸起袖子,用拳头让他们领会一下自己和警察叔叔的真实差距。

一天这么闹腾下来,夏炎的衬衫都湿透了,有个孩子还特别不讲道义,打之前嚣张得跟个雄鸡似的,打输了像个被拔光毛的小鸡崽,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还把拔他毛的冤大头衣袖当纸巾,眼泪鼻涕全往上蹭。

夏炎虽然没有洁癖,被这么一闹也觉得怪恶心的,索性把里面的衬衫脱了扔掉,把外套扣子扣好,保持“真空”状态下班了。

夏炎想着是时候见陆渊一面了,这混蛋好久没和他联系了,打电话也没有接听。夏林都能走利索了,也不知道他的伤恢复得怎样了,最近警方这么多动作,也不知道傀儡师内部有什么对策,得好好找他聊一聊。

夏炎坐在车里给陆渊打了两个电话无人接听后,平静地挂了电话,经过几次失联事件他已经有经验了,直接开车去了LUNA,在得到“老板已经不在二楼住了”的消息之后,直接把车开到了陆渊山里的别墅。

别墅里没有人在,这里的主人安全意识相当薄弱,坏掉的大铁门修也没修,就那么直直躺在地上。大门和后门虽然好好上了锁,但二楼的阳台的玻璃门没落锁,推开就能进去,夏炎站在玻璃门前犹豫了三秒钟,给主人发了通知消息:“在你家等你,早点回来”,然后在没有得到主人回复的情况下,堂而皇之地非法入侵了。

别墅内部清洁保持得很好,像个随时准备迎接客人的高级酒店,夏炎四处看了一下,基本和自己上次来没什么两样,只是壁炉对面的茶几上多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木盒。

第69章Ibegyourhate(1)

内忧外患之下,整个傀儡师内部可以称得上是鸡犬不宁了,而陆渊作为促成这一局面的始作俑者,自然免不了在其中周旋,好好煽风点火一番,在分裂事业上不断发光发热。

这天他忙活完已经过了零点,身体本来就没恢复完全,还得成天在外面周旋,一天下来就跟被人狠狠打了一顿似的,浑身都疼得厉害。

他正准备在休息室将就一宿的时候,忽然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未读信息。

陆渊看了信息之后,猛灌了两大杯凉水,匆忙洗了把脸,快速整理了一下仪容,拿上车钥匙就往停车场走去。徐晚清很少见到陆渊这么火急火燎的样子,忍不住出声叫住了他:“老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陆渊脚步没停:“没事儿,我回家一趟。”

徐晚清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有点不放心他一个人开车走山路:“那我送你吧。”

陆渊回头冲她笑了一下:“不用,我会慢点开的。”

徐晚清呆呆地点了点头,目送他一路小跑上了车,准确地从他一连串动作里读出两条讯息:一是家里有人在等他,这个人多半是夏炎;二是他“会慢点开”才怪。

陆渊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看到夏炎的车还在,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猛抽了一大口,提着这口气进了院子。

一楼的灯还亮着,陆渊在心里抱怨了一句“这家伙睡觉又不关灯”,轻手轻脚地开门进了屋。

进门之后他才发现夏炎并没有睡。

夏炎就站在壁炉旁,站得笔直而挺拔,手里举着一把枪,枪口的黑洞对准了他的眉心。

陆渊看到夏炎脚边有一个倾倒的木盒,盒子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而他身后的茶几上,放着一把没有光泽的旧手枪。

陆渊没敢看夏炎的脸,“噩梦终于成真了”,他想。

冷冽的夜风从没来得及合上的门缝中卷进来,把壁炉里的火焰晃动了一下。山里的夜晚凉意很重,夏炎穿得这么少,一定会着凉的。陆渊这么想着,转回去关好了门。

这个状似随意的小动作却正好戳在夏炎的着火点上,他脚步紊乱地猛冲过来,直直把枪口抵在了陆渊的额头。他气息沉重得像一只暴怒的野兽,呼出的气扫过陆渊的脖颈,让陆渊整个人小幅度地颤了一下。

夏炎没穿拖鞋,赤脚在木质地板上踩出沉闷的声响,陆渊注意到他的脚上有一点泛红,应该是冻的,也不知道他赤着脚在这里等了多久。

“陆渊,”夏炎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沙哑又厚重,带着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感,“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说着,把枪口抵紧了几分,陆渊得格外注意绷紧身体,才能保持身体的平衡。

陆渊半垂着眼,视线落在夏炎露了一半的锁骨上。

“我喜欢你……不,不是那么空气般轻柔的感情,是一种让人窒息的,更加扭曲、更加病态的东西。我想占有你,想把你关在除了我谁都看不到的地方,想把你压在身下狠狠蹂躏,想让你的眼睛只看着我,想让你没有我就不行,想让你的呼吸心跳、身体的每一寸都只属于我……你不知道吧,你和我去海边那年,你喝多之后吻了我,那时我就有反应了——没错,我从那时候就用下流的眼光看你了,比如说你现在敞开的胸口,就让我很想舔……”

“陆渊,你看着我,”夏炎骤然出声打断了他,用枪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陆渊这时才看清夏炎的表情,那时一种他从没见过的表情。夏炎盛怒的时候面目往往不那么狰狞,他的五官没有一处扭曲,眉头没有紧蹙,牙关也没有咬紧,整张脸看起来沉静如水,除了那双眼。

讶异,愤怒,失望,仇恨包含在内的种种情感都湮灭在那一对上好的黑曜石中,转化为一道不带任何温度的冷光。

陆渊猝不及防被那锋利的冷光割了一刀,脚步踉跄了一下,他心想,真是糟糕的告白啊。

陆渊干笑了两声,“我没什么要解释的,事实就跟你想象的一样。”

“跟我想象的一样?”夏炎冷笑一声,“呵,你哪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夏炎最先看到的是那一满盒他的照片。虽然知道擅自翻看主人家的东西不太好,但他都非法入侵了,也就不在意这些小细节了,木盒造型别致,和屋里的一些小摆件风格很契合,尽管盒身已经有些陈旧了,但上面的金属装饰还闪着光泽,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被主人小心保存了许多年的藏品,这就让夏炎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盒子没有上锁,夏炎动作小心地打开盒盖时,入目的却是一张他自己的照片。他坐在一张长椅上,低着头不知道在干嘛。拍摄时的光线不是很好,整张照片显得有点模糊,焦距也拉得比较远,大面积的背景都是夜色,只有他坐的地方有旁边路灯投下的光。

这样的构图,就好像他是黑暗中唯一的光点。

照片的背后写着日期和地点,夏炎循着提示想了想,应该是他那次乌龙相亲事件之后,和陆渊一起散步时的情节,自己那时低着头应该是在憋笑,笑陆渊那么大个人还被叫做“小渊”。

夏炎有点哭笑不得:“这混蛋既然未经允许擅自偷拍我的照片,回头得让他赔钱。”

然后夏炎发现某混蛋恐怕还得赔不少钱,因为整个盒子里都是他的照片,而且没有一张是通过正常途径拍摄的。

每一张照片背后都用隽秀的字迹写上了日期和地点,时间跨度足足有八年之久。和写字如同鬼画符的夏炎不同,陆渊的字相当漂亮,而照片背面的字一笔一画都苍劲有力,比他平常写得还要规整,夏炎几乎能透过那些好看的字想象到陆渊书写时认真的表情。

夏炎就算再迟钝,在这满满一盒证据面前也全明白了,钟晴说的是对的,自己的感觉也没有错。

“原来我被深深爱着啊,”夏炎低声呢喃,把照片原样放回盒子里,却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噗——那天问你你还嘴硬。”

虽然夏炎决定一定要在陆渊回来之后好好开导开导他,让他不要盲目地迷恋自己,这种迷恋是不会有结果的,但被人爱着始终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夏炎感觉自己的心有点轻飘飘的,浮在半空不肯下来。

夏炎在沙发上滚过来滚过去始终静不下心,陆渊又一直没回来,索性抱着木盒继续看起了照片,反正沉迷自己的“美色”又不犯法。

照片翻到第三遍的时候,夏炎忽然意识到,“不对啊,我在这兴奋个球啊!”他打开手机前置镜头照了照,确认自己脸上确实有点泛红,心跳也有点快。“这很正常,”他想,“好不容易有个人喜欢我,嘚瑟一下也无可厚非吧。”

“要是陆渊是个女的就好了。”顺着这句感叹,夏炎很容易就联想到了那年小巷中惊艳到他的白裙“少女”,然后他又想起了似乎还在很久以前的某个夜晚梦见过“她”,“她”用水涔涔的眼眸看着自己,明眸善睐,唇红齿白,让他情不自禁就吻了下去,然后就被梦里的“她”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她”生气的样子也很动人。虽然只是个梦,但那柔软香甜的触感他却至今都还记得。

关于梦的念头一冒出来,夏炎又想起了不久前那个让他觉得自己没脸见陆渊的梦,那个邪恶的梦里,陆渊不是我见犹怜的一小只,也没有穿裙子,而是真实的、什么都没穿的陆渊。想到这里,一阵心虚才慢半拍地冒了出来,夏炎匆忙把照片塞进盒子里,准备先去冲个澡冷静一下。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向渊之火》新章节尽在“言情中文网”,如遇小说章节不全,请退出百度阅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