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相随
周旻心跳太快了，他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一命呜呼。要是鬼王死了也会被送去地府，他恐怕要把威严抛到九霄云外，拉上一众小鬼，把自己是怎么死的讲上个三天三夜。
他的三魂六魄都醉醺醺的，呆了半天，又回味了片刻，这才发觉沈云轻正盯着自己。
她的脸红红的，眼神却是无比清亮。
“我……”
他千回百转了好一阵儿，也只蹦出一个字。
他心中滔天大浪卷过，一下一下地击打着海岸，发出不绝的回声。无数嫩芽疯狂地长成了参天之木，一万只神鸟同时唱起了歌。
但那些思虑也肆意生长起来，像藤蔓一样紧紧地缠绕在树上，魔鬼般地张牙舞爪。
周旻舔了舔嘴唇，半晌，才试探地说道：“那水君……”
沈云轻这才明白他在想什么，噗嗤笑了出来：“真酸。”
周旻看她眉眼弯弯，也跟着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却又露出了忧愁的样子。
“云轻，”他仍是小心翼翼地说，“我……元神大概……”
见沈云轻皱起眉，他连忙闭了嘴。
沈云轻道：“有多严重？”
周旻字斟句酌了一会儿，才答道：“嗯……四分五裂，不知道丢在哪了。我现在除了能自由出入地府，和凡人没什么区别，大概还更没用一点。”
沈云轻假装严肃地点点头：“我带着万神咒，现在是半人半神，不伦不类，和残废鬼王刚好相配。”
周旻被这冷幽默吓得手一抖，用来生火的木枝都掉在了地上。
沈云轻逗够了，便正色起来，轻声道：“阿旻，我那日去燕王府门口找你，就是表明心意的。那时我不知道什么鬼王，什么天界地府，什么灼金泗水。和水君的事已经是前世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前面有几个穷奇也罢，几个太阳神也罢，我是风神也好，是沈云轻也好，我现在全心全意地喜欢你，你知道么？你若是应了，我就生死相随，你若是说不……”
“我喜欢你。”周旻连忙打断，生怕她说出下面的话，“特别喜欢。”
沈云轻笑了，伸出手拍拍他的头：“已经很晚了，休息吧。下面的路怎么走，明天再说。”
周旻顺从地点了点头，心里并不觉得今晚能休息。
但沈云轻在济山找了那么久，早就倦了，靠在洞壁上很快就睡着了。
她本来是心疼周旻在草堆上睡不好，让他头倚在自己腿上能舒服点。
结果周旻就这么醒了一夜，第二天黑眼圈掉在脸颊上。
沈云轻奇怪道：“你昨天没睡好吗？”
周旻哼道：“很好。”
他早上起来，把自己收拾了一番，终于又像模像样地能见人了。沈云轻拿出水镜，两人又分析了一阵。
和东君有关的凡人定不止一个，章容还活着，若是去地府问魂，就要从隆德帝入手。
临走前，周旻突然拉住沈云轻，有些欲言又止。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沈云轻听这语气，就知道是坏消息。但她故作轻松道：“什么事？”
周旻张了几次嘴，才低声说道：“秦姨不在了。”
沈云轻脸色刷地白了。
周旻本来就心里不安，看她这副表情，立马慌起来，不知说什么安慰的话。他顿了片刻，终于鼓足勇气把她一把抱紧入怀。
“别怕，难过就哭，你还有我啊。”
沈云轻没吭声，但周旻感觉到胸前的衣服已经被眼泪打湿了，他心都揪成了一团，只得不知所措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泪痕，哑声问道：“你不是说自己没什么用吗？”
周旻仔细想了一会儿，严肃地回道：“别人不知道的话，我顶着这张脸还能吓吓他们。”
沈云轻没说话，良久，只是吐了口气，转身道：“走吧。”
周旻不知道这算什么反应，跟在后面，心里既是翻江倒海，又是一片茫然。
他分不清自己强改命格之事是对是错，也想象不出，是让她为秦姨养老送终更加难过，还是让秦姨觉得她死于宫变，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中离去，让云轻更难过。
凡人免不了生老病死，却躲不过生离死别的大恸。
他看向云轻，只觉得她清瘦的背影里都是坚强，坚强中都是辛苦。
辛苦中，都是未定的命数，飘零的前路。
他心中涌起一阵不可抑制的保护欲，加快脚步与她并肩，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沈云轻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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