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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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发了两三天的烧。
大约是淋了一点雨, 外加受了打击的缘故,余思归这次的病来如山倒。她体质不错,鲜少感冒, 但一感冒就相当严重,白天轻轻的,到了晚上却能烧到将近三十九度。
大约是免疫系统趋于成熟的原因,大人感冒是很难烧到这个温度的。
但余思归不发烧则已, 每次发烧就来势汹汹。
期间盛淅打过电话来, 发现归老师发烧后没多说什么,只让她下次不要再自己冒雨回去了, 因为她走后司机没多久就到了家,如果开车送她,断然不会感冒。
思归躲在被窝里, 眼泪吧嗒吧嗒地往外滚, 说好。
盛少爷愣了下,问你鼻音这么严重吗?
思归被感冒遮掩着,哭着说,大概吧。
盛淅语气很温和地让她好好养病, 注意休息。
挂过电话后思归埋在被子里小声抽噎,仿佛在治愈自己被蔑视的伤口, 又好像在经历一场成长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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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不是以社会赋予的价值、也不是以我平凡的□□与你交谈。我是以我的精神与你对话, 就像我们二人早已穿过了坟墓,站在上帝面前。”
“因为我们是平等的。”
十九世纪的《简?爱》台词在耳边回荡,可世界不曾改变分毫;思归没有穿过坟墓, 因此根本谈不上平等。
盛少爷是生来高高在上的人。
他是会一言不发地离开的。
――离开思归喜欢的高一和高二(十)班, 每天打打闹闹的班长和同学,从此与他们无什么瓜葛。
因为金翅鸟再怎么落难也是金翅鸟, 择木而栖,渺渺兮,其翼若垂天之云,因此不需与任何人交心;他有点喜欢小鸟,让少年椋鸟栖于他的翅膀下,但也只是暂时。
毕竟鹏鸟展翅,扶摇而上九万里。
余思归知道自己迟早会接受。
只是心里仿佛被他豁开了一个口子,呼呼地漏着风。
因为漏风,所以会哭,女孩子哭的时候撕心裂肺,躲着所有人,缩在自己的被子里,眼泪抹上被角,却又在哭泣中感受出一点长大成人的、酸楚的疼痛来。
疼着疼着又发起烧。
犹如这场高烧是一场上天的恩赐,专让思归冲淡心里的酸痛似的。
她烧得迷迷糊糊,感觉妈妈推门进来,坐在床边。
然后又感受到妈妈轻轻俯下身,用眼皮贴住思归的额头,试女儿额头的温度。
“还烧呀……”
妈妈的声音很轻,“我们归归。”
余思归听见妈妈叫自己,小小地呜咽一声,想要妈妈抱抱;但是又想起已经长大了,过了可以撒娇的年纪,抬起的胳膊中途放下。
妈妈用湿毛巾擦拭她的额角。
思归吃过退烧药后发梢汗湿,汗水被一点点擦净,连眼角噙着的泪水也被一并吮进妈妈的毛巾里。
仿佛她过来,本来就是要给女儿擦眼泪似的。
床头一盏灯如豆,盛夏傍晚,柳敏从旁边拿过蒲扇,给病中的思归轻轻摇了摇。
女儿挨着人时似乎睡得好些,没多会儿就呼吸平稳地沉入甜梦。
柳敏从闺女手里拽出手机,手机上还带着点汗湿的意味,屏幕花花的,似乎主人习惯很坏地、很作地把脸贴上去呜呜哭了一通。
“他对你不好吗?”
思归妈轻声问。
女儿手机上有条微信,柳敏心神一动,以手指轻轻点了下,见了发信息的人。
「下次来我家想吃什么呀?」
――果然是那个同学。
少年人大约又觉得小同桌已经吃过药睡了,过了几分钟,柔和地补充:「梦里好好想想下次的菜单。」
「快点好起来哦,」他哄小孩一样说,「好梦。」
挟着难以忽视的,温润与细致入微。
柳敏平静地看着睡梦中的思归。思归哭过后是很明显的,只是她自己不知道,以为能瞒天过海,却明显哭得连鼻子都堵了,只得小口呼吸。退烧药正在起效,却仍烧得眉眼通红。
母亲拨开女儿头发,将她细碎的头发掖在脑后,凝视着她的睡颜,片刻后轻轻眨了下眼睛。
“他应该是做了让你很难过的事情。”
过了会儿,母亲很酸楚地一笑,又道:
“……还是长大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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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归病了足足一个星期,瘦了将近两斤,是再从床上爬起来时甚至会被亲妈嫌弃程度,说她现在太瘦,妈妈一定要想办法给你补回来。
于是柳敏给她换着花样做东西吃。
暑假的柳女士把自己研究生统统派回家,实验室一个人没留,又把所有的课题都停了,自己在家闲着下了个抖音。万恶的抖音推送了无数快手菜,没有一个是柳敏女士自己做得来的。
但是思归妈和思归的确是同一种人,都有种不服输的韧性,誓要挑战到完成为止。
但是做饭毕竟不是学习,更不是搞科研,没天赋就是没天赋,何况柳敏手艺称得上玄幻。
余思归吃得非常痛苦,没吃亲妈几顿饭就不太想活了,满脑子都是赶紧开学……
……可开学就要看到盛淅。
思归:“……”
思归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心里丢人,痛苦到五内翻涌,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龟龟坐在餐桌旁写作业,脑子里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难过,过了会儿抬头看向在厨房忙着搞玉米窝窝头的妈妈,单刀直入:“早恋真的影响学习吗?”
柳教授竭力将玉米面捏成坨坨,说:“没太觉得。”
她闺女望着自批自改,一水儿通红大对号的提升加强卷,若有所思点点头:“确实。”
妈妈并不追问,一心只搞自己的窝窝头,思归人生头一次这么喜欢妈妈这种成年人的漠不关心,低下头做卷子。
三分钟后。
归老师开始嘎叽嘎叽磨牙:“可恶,我难道很好玩吗?”
柳敏自散如一盘沙、这辈子不打算聚拢成团的玉米面糊里抬头,看向被自己从小玩到大的闺女,冷静道:“不好玩。”
思归气呼呼拿笔,嗯了声,把卷子收了,刚要开口问下一个问题――
柳敏冷静道:“囡囡,想不想玩游戏?”
余思归立即欢呼一声,跑去把自己的switch拿出来畅游海拉鲁大陆,游戏机里传来铛铛的钟声及风吹过草野的声音,三分钟后,余思归痛苦地再度开口:
“我像小玩具吗?”
思归妈:“……”
“不像。”思归妈说,“宝宝,你这样很好,妈妈无论如何都不希望你改变自己――但是,能不能这样,咱俩打个商量,你不要说话,让妈妈专心和玉米面玩一会儿?”
余思归:“可玉米面说它不想和你玩。”
“……”
思归妈愤怒一甩手套,大步走向闺女:“我立刻把你这只只会吃饭烦人的破玩具扔了!”
……
三分钟后。
归归被扫地出门,扫在家门口长凳上,紧挨着垃圾桶,抱着自己的红蓝游戏机,恶毒地心想柳女士你做得出个屁窝窝头……以你的厨艺顶多做个屎屎。
而我,还要被迫吃你做的屎屎。
归归忍着阳光直射玩游戏,趿着人字拖,她感冒好后其实经常被踢出来晒太阳,说宅得太过,要增强体质。
盛夏中午,整条长巷蝉鸣不绝,远处传来小面包车的倒车与嗡鸣。
思归起初不以为意,但面包车停在了她们家门前,一个中年配送员下了车,稍微愣了下,问门口的姑娘家:“这是余思归家吗?”
归归说:“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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