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有些人的心是捂不热的
午后才将下了一场雨,道路有些泥泞难行,魏青衍为了能让宗越稍稍舒服些,赶车赶的很慢,力求尽量的平稳。
马车只是普通的马车,灰顶乌蓬,那一夜离开京城,他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从人家手里买下的,宗越清醒的时候说了不想再跟炎铎有任何的牵扯,这一点他懂,作为旁观者,作为宗越的贴身小厮,他比任何人都懂。
他拒绝了汪礼送来的华贵马车。
为此桑洛还与他起了争执,他说,“魏青衍现在是争这一口气的时候吗?预造的马车比外头那些自然是舒适些的,宗公子现在这样,你就不想......”
话还没说完就被魏青衍给瞪住了,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伸手点在他的肩头。
“你也知道我家主子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一切都是谁爱的?现在又来假惺惺的做这些样子给谁看呢?我不稀罕,我家主子也不会接受。”
桑洛被堵的哑口无言。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马车内的空间很小,为了怕长途跋涉,魏青衍在底下铺了好几层的被褥,只是眼下已经入了夏,虽然不至于太过颠簸,但这么多被褥,总归太热了些。
好在宗越的身体有伤,体寒。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魏青衍小心翼翼的驾着车,间或掀开身后的帘子瞧瞧马车内宗越的情况,大多时候宗越是昏睡着的,偶尔醒来,触碰他担忧的目光,也会报以浅浅的笑,示意他不必担心。
可是他怎么能不担心呢?
令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症,怎会不让人悬心?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便是离京城越远,宗越身体的伤病似乎稍稍减轻了些。
每天日出和日落两个时段,宗越的身体就会出现无数细小的伤口,伤口处不住的往外冒血,怎么止也止不住,每每病发过后,宗越都满身是汗,汗水混合着鲜血将衣裳浸湿,犹如刚才水里捞上来的一般。
魏青衍每日两次的给他换干净的衣裳,每每看到宗越身上的伤后,都忍不住落泪,在心里将炎铎千刀万剐。
雨后的空气格外的清新,距离开京城已经是第五日了,因着走的慢,才将出了京城地界。
宗越的精神似乎好了些,魏青衍掀开帘子查探时,他还有力气开玩笑,“你放心,我不会就这么死去的,我还没见到娘,还没看到广袤的草原,还没.......”
是啊,他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有做呢。从前他一颗心整个人都扑在了炎铎的身上,他知晓他的性情,怕他会行差踏错,害了自己的性命,所以三缄其口,从不肯将秘密告诉他。
即使在被囚在铜雀阁的那些日子,他依然坚信,总有一天炎铎会看到他的好,看到他们曾经的真挚。
可是他错了。
有些人的心是捂不热的。
他掩手覆在唇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这一咳几欲将五脏六腑都给咳移了位,魏青衍忙停了马车,拿了水和药丸进来,伺候他服下,又拿着手轻轻的顺着他的背。
宗越喝了点水,感觉舒服了些。
“他,他还跟在后面吗?”
魏青衍原想说谎,说炎铎没有跟来。可他知道宗越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叹了口气,试探着问,“主子,切莫要被他的苦肉计骗了,先头他不还拿自己的性命为诱饵,将你骗了回来。”
宗越的唇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
他胸腔里的这颗心,早已在炎铎挥起手中的匕首时候一道死了。
“告诉他吧,不必如此,我说过与他生死不见。”
说完便拥着被褥,沉沉的睡了过去。
时辰尚早,魏青衍守在马车边,远远的看着那个愈来愈近的身影,待到走近了些,远远的他便也停下了,整个人佝偻着腰背,在原地乱转,不时朝着这头张望,却就是不过来。
魏青衍掀开车帘子见宗越睡着了,暂时应该没什么事,便朝着他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身后的人,头发散乱,衣袍满是泥渍,下巴上冒着一圈青茬,身上不时散发出些怪味来,魏青衍毫不掩饰的皱了皱眉头。
昔年那个京城里最得宠的皇子,那个要风得雨矜贵无比的炎铎,传言每日都要沐浴熏香数次,衣裳从来不穿第二遍的人,竟也能像此刻这般,狼狈的像是个乞丐。
他一时有些感慨。
炎铎的眼神有些飘忽和闪躲,他低着头问,“你来了...阿越...怎么办?”
魏青衍依旧冷声。
“主子他睡着了,离开你,离开京城,他现在好多了,不劳烦陛下费心了。您请回吧,主子交代了说过的话不会更改,从踏出京城那一刻,从你设计骗他回来那一刻,从你狠心断他手筋脚筋废他武功那一刻,他就与你死生不见了。”
炎铎似乎是承受不起这样的言语,脚下踉跄着摔倒在地。
魏青衍不欲与他多说,转身离开。
“陛下还是早些回去吧,于自己,于我家主子都好。”
炎铎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魏青衍的身影越来越小,看着马车的渐渐的消失的路的尽头,看着天光由明到暗,他就这么坐着,心乃至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
这些年,他到底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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