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2003年的2月底, 旧岁刚辞,人们还沉浸在新年的余蕴中。
门上喜联鲜艳的小红楼,也是一派安详气氛。
卧室里电脑键盘敲的啪啪作响, 时不时传出圆圆的抱怨:“哥, 你慢点儿说。”
“你为什么不敲快点儿, 对了, 这句‘玻璃幕墙的热工性能’, 不是热功能性,改了。”这是小旺在颐指气使。
这俩孩子今年都大学毕业, 目前是寒假,正在准备自己的论文答辩。
小旺永远一心二用,人圆圆的论文早就写完了, 他一个假期四处跑, 因为要看看自己投资的产业,还要开股东分议,算分红,忙的不可开交,眼看就要开学了,论文搞不出来, 自己口述,让圆圆代笔来帮他写。
而他自己,机不离手, 这会儿在忙着 跟人聊大宗棉花的价格。
鬼知道他在搞什么。
陈美兰在厨房里手打梅肉香菇丸子,锅里头,阎肇在炸牛肉丸子, 旁边的小蜂窝煤炉子上炖的是羊肉,锅子开着, 清可见底的汤里,被沸水舔吻的小羊腿透着淡淡的粉,因为肉够新鲜,全然没有一丁点的膻味儿。
边氽着丸子,阎肇边听着电视机里的新闻,听到新闻上说一名从美国途经上海的商人在香港去世,并怀疑它跟目前在广州发生的非典型肺炎有关时放下了筷子。
正好这时,手机响,阎肇一看是部长的电话,连忙接了起来:“齐部长。”
对方说了些什么,阎肇望着电视,面色慢慢变得严竣,点头:“我马上到。”
回头,他喊小旺:“阎望奇,过来看着锅,爸得回趟单位。”
“阎肇……”陈美兰跺脚喊。
让阎望奇看锅没啥,但小狼前几年一直在西藏,有两年没回过家了,今年调到首都,正好今天回来,孩子最喜欢吃他爸炸的小牛肉丸子,小旺炸的能比吗?
而且过年时缉察方面的工作尤为忙碌,主要是针对下机单位的各种突击检查,阎肇其实也才刚刚休息,机关工作,哪有忙完的时候,看阎肇要出门,陈美兰情不自禁,嘣了一句:“我例假今天走啦。”
阎肇正在摘围裙,顿了一下,黑脸上有那么一丝顿容。
过年阎肇一直在加班,值班,昨天刚休息,陈美兰来例假,看着吃不着,差点没憋死阎大公安,要说她例假好了,就是外面下刀子,他也得赶回来。
“我晚上一定回来。”阎肇说着,边走边摘外套,出门,开上车走了。
就说巧不巧,他刚走不久,一只比原来更黑的大黑狼,穿着军装,提着行李,还没到家门口就在喊妈妈了。孩子甫一进门,鼻子一嗅,就说:“这是爸爸炸肉丸子的味道,妈妈,我爸呢……”
呼啦啦的,从卧室里冲出俩孩子,圆圆哇的一声:“妈,小狼都比我高这么多啦,比我哥都高。”
小狼长个头属后发制人,小时候全然不像能长高的样子,从16岁开始飚个子,现在比小旺还高,恰是他爸刚退伍时的样子,前几年还是婴儿肥,现在脸长开了,因为经常练狙击,双眼极为锐利,用动物形容,他那两只眼睛,就跟老鹰似的。
不过外貌变了,孩子还是那个芯子瓤儿。
陈美兰盛了羊肉汤,他呷一口,叹气:“家里的味儿。”
陈美兰再给他捞几个炸丸子,一半挤蕃茄酱一半洒椒盐,他一个个拿筷子戳起来,跟吃烤串儿似的,一嘴子撸到嘴里头:“啊,真香。”
不过目光四处望着,找的还是他爸:“妈妈,我爸呢?”
“你爸晚上就回来,这回你能休息多久?”陈美兰问。
小狼竖起手指:“30天,一个月喔。”
这孩子原来在西藏,现在考到首都了,隶属首都军区特种部队,那是全国最顶尖的特种部队,除了自己家人,这种工作不能给别人透露的,待遇也算不错,但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从16岁离家,算一算,这是小狼第一个长假期。
“等你爸回来,妈带你们几个,咱们上海南玩儿几天。”陈美兰说。
小狼喜欢水,小时候见个水坑就喜欢踩一下的。
难得休息,带他去海南,好好玩几天。
不过听说这个消息,最兴奋的当属圆圆,掐了小旺一把:“哥,我的泳衣有地儿穿了,你必须教我学游泳。”
小旺脸红了一下,一个榧子弹在她的脑瓜子上。
这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小狼看到了就很生气:“哥,你怎么总喜欢打我姐?”
“要不我连你一起打?”小旺说着,伸手过来,要准备要给小狼也拍一下,可是手才伸出去,小狼一把他哥的腕子举了起来,举着举着,连他哥整个人都要举离地了。
“妈妈你看,你家这头大黑狼,他在欺负我。”小旺挣不开,连连告饶。
圆圆和陈美兰看见了,齐声说:“活该。”
仨孩子,长着长着大变样,曾经最白最可爱的小狼,站在小旺和圆圆身边,俨然一只大灰狼,比他俩都大,脸看起来也更老成,全然不像才二十的小伙子。
这天,按理该全家团圆的,陈美兰把阎佩衡和刚刚从广州旅游回来,在高层休息的阎卫一家子都喊了,不过晚饭还没备齐,先是圆圆的系主任给圆圆打了个电话,说给她找了个实习工作,而且这个工作特别重要,让她赶紧返校。
园园读的是分子免疫专业,主攻方向是药物和疫苗类的研发,不过她准备在陈美兰的厂里上班,专注配方奶粉的研究,没有往外递过简历。
但系主任打电话,圆圆肯定得去,小旺的论文丢给他自己,她刨了两口肉丸汤,打车回学校去了。
紧接着,齐松露打来电话,说辖区派出所打来电话,让他们原地呆着,居家隔离几天,暂时不要外出,不要跟人接触,至于什么原因,对方说大概要到过两天才能公布。
从高层走到这儿,需要几步路?
而隔离这个词,听起来,怎么那么熟悉?
陈美兰虽然重生了,但并非万能的,而且上辈了03年的时候,她正好在备考,读工商管理,几乎没怎么出过门。
而且虽说陕省也有非典,但并不严重,隔离政策也只针对从外返回人员,所以她影响并不深,直到此刻,望着一桌子的菜,她才突然想起来,怕不是非典来了?
这天阎肇当然没回来。
而第二天,新闻上就报播了,说最近华国出现了一种传染病,该传染病的名字叫SARS,中文名,严重性呼吸道综合症,总之,是非常严重的传染病。
正好这时春节还没过完,大批外来人员返乡,首都是人口最少的时候。
而小范围的隔离政策,也是从现在开始的。
陈美兰经历过,不用做任何思想斗争,奶粉厂停工当然可惜,但配方奶事关婴儿安全,从现在开始,销售可以继续,但生产车间全部停工,工人回家,等待疫情好转后,再看情况恢复生产。
于小狼的行程,她也紧急上报了派出所,然后就蹲在家里等情况。
毕竟小狼是坐火车回来的,火车上有没有得了肺炎的人,会不会传染,这些情况还不清楚,得派出所确定她们能出门,她才敢出。
小狼于此才没关系呢,陈美兰洗碗,他帮忙清盘子,陈美兰拖地,他就跟在身后归置桌椅,陈美兰要看电视,他洗好水果,一会儿削个苹果,一会儿剥两瓣桔子,见陈美兰喜欢吃瓜子又懒得剥,就替她剥一大把,然后放在她手里。
他工作单位的事情不能讲,但这孩子会讲一些他上山训练时的所见所闻,描述风景,说说雪山藏地啥的,几年不见,他还是一个摄影高手,冲洗了好多照片,给陈美兰看那个是南迦巴瓦峰,又哪个是冈仁波齐,只要跟妈妈在一起,就算足不出户,小狼似乎能永远呆下去,不急不躁。
相比之下,小旺简直就是窜天猴。
头一天还好,修了一天论文,到了晚上,也不知道谁给打了个电话,就想跑了,好几次悄悄想从窗户溜,陈美兰授意,都让小狼给扛回来了。
晚上,为防小旺跑,陈美兰让小狼跟他一起睡的。
小旺睡到半夜,用头,用脚,各种方式试过了,发现小狼睡的很安详,翻起来进了厕所,撒了泡尿,回头看小狼还睡的很安详,蹑手蹑脚提着衣服边走边穿,到了大门口,自以为逃跑在望,笑着准备奔出门,刚一把打开大门,就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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