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翌日清晨, 冬日里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
明月巷里铺了一层银白，幽巷空寂。
骆桑一早就去了镇上的汽车站，坐最早的那班车去海城。
她没告诉骆宵河自己要去海城看望姥姥, 打算到了海城再找个有座机的地方给他打个电话。
去海城的汽车每天只有一班, 早上七点半。
骆桑上车后找了个靠后挨着窗户的位置, 坐下后便靠着车窗打了会儿盹。
她昨晚没睡好，翻来覆去都是厉寒辰 那张微微泛红的清隽面庞。
还有他说的话。
每一个字, 她都记忆犹新。
厉寒辰 问她, 可曾喜欢过什么人？
骆桑当时便愣住了，支支吾吾半天, 才确定了厉寒辰 所说的喜欢，是指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让她意外的是，问她感情方面问题的人, 居然会是厉寒辰 ！
骆桑感觉自己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好半晌才摇摇头，回了少年一句“不曾”。
……
过去的十六年里，骆桑不曾喜欢过谁。
她的世界里，只有两种感情。
亲情和友情。
骆桑觉得自己身边只要有姥姥陪着, 再交几个知心朋友, 便足够了。
爱情什么的，等成年了再考虑吧。
可昨晚厉寒辰 却是刨根挖底的向她打听了择偶标准。
骆桑对厉寒辰 的看法成功刷新了，此前她是真没想到厉寒辰 竟然也有这么八卦的一面。
经他这么一问, 骆桑也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自己的择偶标准。
骆桑当时抓耳挠腮的考虑了很久, 才给厉寒辰 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确实是答卷, 她回书房里拿纸和笔手写的。
经过最认真严谨的思考后，骆桑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的择偶标准。
交了答卷后，骆桑便回家了。
她想到今天要早起去海城, 加之交完答卷后，她发现自己例在纸上的择偶标准，有好几点都像是受了厉寒辰 的影响一般，与他相符。
于是乎，骆桑心怯怯的逃了，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逃。
总而辰 之，骆桑昨晚没睡好，所以她上车后一觉睡到了海城。
海城也飘着小雪，骆桑在车站外一家小卖部借了座机给骆宵河打了电话。
骆宵河让她在车站等着别乱跑，自己开车过来接她去医院。
到了医院里，骆桑见到了精神状态还算不错的姥姥。
老太太肉眼可见的瘦了，因为化疗的原因头发也掉了不少，有点秃了。
骆桑把自己抽空织的围脖从包里拿出来，小心翼翼的给姥姥围上，祖孙俩说了许久的话。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隔天一早，骆桑又独自一人乘坐返程的汽车回临川镇。
骆宵河说要开车送她，被骆桑拒绝了。
她深知姥姥治病的钱都是骆宵河担负的，自己已经欠了他许多了。
为了让自己以后能少还一些恩情，骆桑尽可能不去接受他的恩惠。
所以她坚持自己乘坐长途汽车返程。
……
回到临川镇后，骆桑依旧日复一日的腻在厉寒辰 家里。
寒假剩下的日子里，她跟着厉寒辰 一起把高二下学期的课本预习了一遍。
这样一来，她上课的时候便能时刻跟上老师的节奏，不至于一头雾水。
至于厉寒辰 ，自那晚的反常以后，他好像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唯一的变化，约莫是在辅导骆桑学习的时候，更加严苛了些。
偶尔也会欣赏评判一下骆桑画的漫画人物，夸她在这方面有天分。
每每如此，骆桑便会一脸得意地冲厉寒辰 笑：“我就是画着玩的，其实我最擅长的是跳舞。”
厉寒辰 也笑，眉眼间溢满温柔，“是吗？有机会跳给我看看？”
骆桑一口答应了。
她说等高考结束了，一定要为厉寒辰 献上一支舞，以感谢他的辅导之恩。
厉寒辰 满心期待着。
直到高二下学期结束。
临川镇又迎来了新一轮酷暑。
……
这天，烈日炎炎，蝉鸣聒噪。
燥热的夏风吹动屋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一阵悦耳的脆响声掩盖了蝉鸣声。
厉寒辰 和骆桑双双坐在檐下，前者面前放着画架，正在画满园的夏花。
后者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支雪糕慢慢啃着，正盘算着一会儿太阳下山了上蒲桃树摘一筐蒲桃去。
在厉寒辰 看来，这样的日子才配得上“岁月静好”这个词。
可惜门铃突然响起，所有宁静和美好，顷刻间便被打破了。
吃着雪糕的骆桑自告奋勇的去开门。
没办法，陈爷爷在午睡，总不好让厉寒辰 去开门。
院门开后，骆桑看见门外站着的陆筝和夏萤，有一瞬惊讶。
含着雪糕一动不动好一阵，骆桑觉得嘴巴快被冻坏了，才终于醒过神来，赶紧嗦了口快要融掉的雪糕，冲门外两人眨眨眼：“你们怎么来了？来找辰 哥哥的？”
夏萤看着她，欲辰 又止。
过去的一年里，骆桑因为学习的原因与厉寒辰 没日没夜的腻在一起。
连她曾经最好的朋友夏萤和陆筝都插不进脚。
久而久之，他们俩和骆桑的距离稍稍拉远了一些。
尤其是看见骆桑那么努力刻苦的学习，夏萤根本不好意思约她出去玩。
对此，骆桑并没有丝毫怨辰 ，有时候还会力所能及的帮夏萤和陆筝补功课。
所以他们之间的友谊仍旧维持着。
不像骆桑和苏烨，直接绝交了。
过去的一年里，两人照面也当彼此是陌生人一般，连招呼都不带打一声的。
夏萤还以为苏烨和骆桑要老死不相往来呢。
没想今天一早，苏烨却给她打电话，让她帮他给骆桑带话，让骆桑今晚去参加他的毕业派对。
这便是夏萤和陆筝今天来找骆桑的理由。
没错，他们是来找骆桑的，厉寒辰 不过是顺便而已。
因为苏烨不止邀请了骆桑，连带着厉寒辰 也一起邀请了。
夏萤不清楚苏烨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她眼下看着骆桑，只觉得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后还是旁边的陆筝开了这个口。
陆筝：“我们主要是来找你的。”
骆桑狐疑看着他，“找我？”
“找我什么事？”
“桑姐，你今晚有空吗？”陆筝直接开门见山，看得旁边的夏萤瞪大眼。
以前的筝子，可不敢这么硬气的跟骆桑讲话。
孩子到底是长大了哈。
夏萤腹诽着，见骆桑皱起了眉，她连忙抢先陆筝开口：“是这样的桑桑，烨哥不是高考完毕业了吗？他马上要出国了，所以晚上想请大家聚一聚。”
“烨哥这一去，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咱们以后可能也见不着了。”
骆桑明白夏萤的意思。
她和苏烨之间闹过那一次后，便再也没有说过话了，形同陌生人一般。
所以骆桑很纠结，她不知道今晚到底该不该去见苏烨一面。
毕竟苏烨对她一直也挺好的，现在他毕业了，要离开临川镇了，往后余生可能再也见不到了……这么一想，骆桑觉得自己应该去送送他的。
至少面对面的愉快地说一声再见。
“对了，烨哥还邀请了厉寒辰 。”夏萤往院子里看了一眼。
恰巧看见檐下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盯着他们这边。
骆桑听了这话，些许惊讶，不过她没有多问什么，只点了点头：“好吧，晚上几点，地点在哪儿？”
一听骆桑答应了，夏萤暗暗松了口气。
她这也算是带着任务来，圆满的将任务完成了，回头也好向苏烨交差。
将晚上聚餐的地点告诉骆桑后，夏萤和陆筝便离开了。
送走了他们俩，骆桑扶着院门站了好一会儿，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陆筝跟她说话时的态度，不由笑了笑。
陆筝那小子，好像比以前成熟了不少，整个人气质、气场都不一样了。
也不知他过去的一年里都经历了些什么。
……
晚上七点。
骆桑和厉寒辰 如约到了镇上唯一的一家KTV。
听夏萤说，苏烨特意花钱请了镇上一家味道特别好的餐馆厨子，借KTV私用的厨房，为他们准备丰盛的晚餐。
这样一来，吃喝玩乐一并就在KTV里解决了，方便省事。
来之前厉寒辰 陪着骆桑去挑了一双运动鞋，算是给苏烨的送别礼物。
两个人到了KTV，苏烨宴请的小伙伴基本都到齐了。
似是为了显摆他的声望，苏烨将同级的同学全都邀请过来，直接包场。
其中自然也就包括了赵妍。
除此之外，便是苏烨平日里交好的朋友，比如陆筝，比如苏泯，再比如夏萤和骆桑，以及陈秀那伙人。
今晚这个聚会，当真是鱼龙混杂。
骆桑推着厉寒辰 进门后，一路遇到了不少熟人，大家都还是像以往一样，客客气气的跟骆桑打招呼。
尽管过去的一年里，她淡出了他们的圈子，洗心革面变成了一个三好学生。
在服务员的引领下，骆桑和厉寒辰 进了二楼最大最豪华的包间。
包间里众人正欢声笑语着，有两个女生在唱歌，声音甜美音色特别好听。
当时苏烨正被众人围着，一个个抢着给他敬酒。
大都是他们同级的学长学姐们，高考结束后也都先后跨过了18岁这一道坎，可以光明正大的喝点小酒了。
被围在人群中间的苏烨面上带着笑，一双丹凤眼流光溢彩，看谁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笑非笑的。
直至他的余光瞥见了刚进门的骆桑和厉寒辰 。
苏烨唇角的笑僵住了，看着那两人同框，他心口刺痛了一下，顿时没了喝酒的心情。
周围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苏烨脸色的变化，刚才还吵闹着要敬酒的几个男生全都消停了。
最后大家也都循着苏烨的目光看见了刚进门的两人。
包间里的氛围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大家的目光都聚在了骆桑和厉寒辰 身上，夏萤和陆筝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
夏萤拿胳膊肘顶了陆筝一下：“筝子，你桑姐来了。”
翘着二郎腿玩魔方的少年皱了一下眉，“关我什么事。”
夏萤：“……”
她是真没想到陆筝对骆桑的态度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从骆桑改邪归正开始，陆筝也悄悄的变了。
他以前特别崇拜骆桑，这份崇拜之情，大概得追溯到孩童时期吧。
陆筝小时候体弱瘦小，从幼儿园到小学，一直被同一伙人欺负。
后来是骆桑教会了他反抗。
那天她用同样娇小的身子扑倒了欺负陆筝的那个小胖子，还把小胖子揍得回家告家长。
当时骆桑身上那股狠劲儿，谁看了都害怕。
从那以后，陆筝便成了骆桑身后最忠诚的小跟班。
她就是他心中的女英雄。
可自从骆桑认识了厉寒辰 ，她整个人都变了。
收敛了一身的匪气，乖巧起来倒还真像是个正儿八经的女孩子。
可这样的她，却不再是陆筝敬仰崇拜的那个女英雄了。
陆筝心里郁闷，他甚至觉得骆桑的改变，是对他和苏烨一帮人的抛弃。
可理智又告诉陆筝，那是骆桑自己的选择，他没有理由去埋怨她。
所以最终陆筝选择了和骆桑保持距离，尽量不去打扰她，但也不再如以前那样与她情同姐弟了。
……
骆桑将眼睛安顿在了夏萤和陆筝他们所在的那个角落里。
包间里音乐喧天，人多混杂，她不好随意将厉寒辰 扔下。
安顿好厉寒辰 ，骆桑主动往苏烨他们那边走去。
众人见状急忙让路，客客气气的喊她一声“桑姐”。
除了赵妍。
等骆桑走近后，赵妍整个人几乎是挂在苏烨身上的，冲她笑得一脸娇媚：“哟，桑姐来了。”
“稀客啊。”
偌大的包间里，估摸着也只有赵妍敢奚落骆桑两句了。
谁让她现在是苏烨的女朋友呢。
骆桑虽不知道苏烨和赵妍复合的事情，但她是个明眼人，单看赵妍挂在苏烨身上那副亲昵模样，便也猜到了一二。
对此，骆桑的情绪毫无波动。
她早就说过的，苏烨这个人，并不是非她不可。
就算没有骆桑，他也一样过得快活。
骆桑没搭理赵妍，只将礼物递给了苏烨：“听说你要出国了，这是告别礼。”
“祝你前程似锦。”
女音平静，语气真诚。
苏烨斜瞥了一眼骆桑递过来的礼盒袋，有刹那恍惚。
挂在他肩上的赵妍伸出手，替他接了，嘴角笑意甚浓：“装的是什么啊？阿烨，我替你拆开看看吧？”
她话音刚落，苏烨回了神，直接从赵妍手里夺回了礼盒袋。
一记冷眼扫过去，赵妍的气焰顿时灭了，脸色蓦然一白。
她很清楚，苏烨之所以答应跟她复合，绝对不是因为喜欢她。
不过是被骆桑伤了心，找个人慰藉一下受伤的心灵。
说白了，赵妍之于苏烨，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工具人。
所以她不敢在苏烨面前过于造次，从来都是看他脸色行事。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苏烨看赵妍的眼神，骆桑自然也注意到了。
她只当没看见一般，跟苏烨打了招呼：“你们继续吧，我去夏萤他们那边。”
然后自顾自的走了。
仿佛她来这里，只是为了走个过场。
苏烨蹙眉，唇动了动，挽留的话在嘴边打了一转又咽回去了。
高傲如他，又怎么能允许自己在被骆桑狠狠拒绝后，还没脸没皮的往她身边贴？
这个念头转瞬就被苏烨打消了，他觉着骆桑既然今天来参加了聚会，自己一个大男人，若是再同她一个小姑娘计较下去，显得多没风度啊？
更何况骆桑还特意为他带了礼物过来。
苏烨抿唇，嘴角扬了扬，心情稍稍好了一点。
正想着过去夏萤他们那边，再和骆桑好好叙叙旧，挽回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结果苏烨看见骆桑走到了厉寒辰 身边，还特别体贴的帮厉寒辰 拿了一杯果汁。
她和厉寒辰 说话的时候，嘴角扬着笑，那场面瞬间又将苏烨的心扎得千疮百孔，他痛不欲生。
“烨哥？”旁边有人喊了苏烨一声。
他回神，掩去了眸中的悲色，冷笑了一下：“喝酒，继续喝酒。”
……
骆桑和厉寒辰 一直坐在角落的沙发那边。
和夏萤闲聊着，偶尔也问问陆筝的近况。
那小子虽然没给她好脸色，但骆桑问什么他也都一五一十的回答，特别公式化的口吻。
一直玩到了晚上九点多，骆桑才凑到厉寒辰 耳边，问他要不要回家。
少年全程安静，与包间里喧嚣的环境格格不入。
但他没有催促骆桑，只是耐着性子等她。
厉寒辰 知道，骆桑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没有像今晚这样放松过了，她为了学习对自己的要求极其严格，日子过得有些紧绷了。
所以厉寒辰 才会陪着她一起来参加苏烨的送别会。
可是厉寒辰 不得不承认，刚才看见骆桑朝苏烨走去的时候，他连呼吸都紧了紧，目光更是不由自主的盯着他们那边。
当他注意到苏烨看骆桑的眼神依旧饱含深情时，厉寒辰 有些吃味了。
他喜欢骆桑，默默喜欢着。
在得知骆桑不曾喜欢过谁以后，厉寒辰 经常会温习骆桑白纸黑字写的那些择偶标准。
他时常将自己与骆桑给出的标准做比对。
心里更是盘算着，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自己的心意一五一十的告诉对方。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为此暗中准备。
今天之所以陪骆桑来参加苏烨的送别会，主要还是想亲眼看着他们俩告别。
当然，厉寒辰 自己还有别的安排。
他为骆桑准备了惊喜，已经做了决定，等他和骆桑回到明月巷后，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每每思及此，厉寒辰 心里便特别的紧张。
他只能不断的喝果汁，以平复这份紧张感。
其实他对表白做了许多设想。
设想过骆桑会给出怎样的回答。
以至于厉寒辰 现在脑子里特别乱，尤其在骆桑提出要回家以后。
他的心跳便开始不受控制的加快了，脸上的温度也慢慢升了起来，每分每秒都变得特别难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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