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铜台宴(十四)(完)
“不过例行问一下,你要断谁的情,绝谁的恋?”巫女问。
舒南咬牙切齿:“断武浩扬的情,绝舒南的恋。”
“哦?为何。”
舒南迟疑了一下,比划道:“红尘,太苦。”
不想在喜欢和讨厌的情绪里蹉跎,更不想看武浩扬在他和李朝义之间反复横跳。
他们喜欢彼此就让他们喜欢好了,关舒南什么事……
药瓶飘向舒南的同时,拜帖从舒南怀里飞了出来,落在了巫女手上。
巫女随意看了眼拜帖,眉眼咧开道:
“如此,甚好。”
舒南拔开药瓶的瓶盖,扬起头,一饮而尽。
紫色的药水从喉管里灌下去,那抽痛的心忽然就不疼了。
嫉妒,爱慕,酸涩,厌恶……
甚至是,账房先生背叛他,他无法为账房先生守住操守的,绝望。
凡此种种的情绪都消散开。
舒南拧紧的眉间松开了。
嘴角的笑意也不见了。
巫女眼看着舒南喝完,也不笑了。
指尖弯起来,敲了敲桌面。
断情绝恋……
小蠢货,殊不知红尘百苦,能遇见一个让你欢喜让你苦的人,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
舒南抹了下嘴角,把手指上沾染的药汁也舔干净,却站着没动。
巫女皱起眉头,不耐烦:“做什么,药都喝完了,怎么赖着不走?”
舒南坚定地打着手势:“舒南想要回自己的声音。”
巫女挑了下眉毛,起了身,撩起面前的卷珠帘走了出来。
巫女个子很高,在海里穿了一身黑色的海藻长裙,画着直入两鬓的紫色眼线,面色阴沉可怕。
“哼,声音。你的声音,我用得很好啊。”
巫女用手指从舒南的胸膛,一直戳到了他的下巴。
抬起来,仔细端详,笑道:“我看,你用我送你的修为,也用的很好啊。”
舒南一掌挥开巫女轻佻的手指,比划道:
“可是这么多年,舒南过得不好。”
“舒南没有声音,就证明不了清白,旁的人也不知道舒南想说什么,舒南以后成了鲛主,如何发号施令,如何让鲛族听命于我,难道,靠这手语吗?”
巫女愣了一下,道:“那你,想用什么交换?”
“你知道,来我这里,有出就得有进。”
舒南反问:“知道,你想要什么?”
“我?”巫女想了想道:“老娘想要鲛主的灵魂。”
舒南微愕。
巫女却说:“放心,你现在的灵魂我才不稀罕,干净的跟路边随便捡的一样。我要你死后的灵魂。”
那必是另尽沧桑的灵魂,肯定好吃。
“怎么样,换不换?”
舒南捏紧拳头,喉结滚了一下,随后,用力点了一下头。
周围的水波忽然旋转了起来,巫女大笑道:“好,换。”
水波把舒南撞了出去。
舒南重新回到了灵力空间。
水怪在这里等他多时了。
“鲛主,您回来了。”
舒南张了张嘴,嗓音里发出了一丝奇怪的声音。
随后,舒南开口说:“我……”
声音沙哑,并不好听。
应该是刚刚恢复,声带疼得厉害。
水怪说:“那药,吃了么?”
舒南点点头。
“那就好。”
“无情无束,此生不痛。”
灵力空间的光影忽然就消退了。
舒南一晃神,神识又回归到了自己的体内。
天刚刚破晓。
屋门被人打开。
正巧,舒南一睁眼,就看见武浩扬走了进来。
武浩扬帮李朝义输了一晚上灵力,头疼得厉害。
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舒南正看着他。
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
可将军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将军,还是淡定的一批,咳嗽了声说:
“醒了,挺早。”
“是,舒南醒了。”
武浩扬正在水盆边,掬起一抔水洗脸,听见舒南的声音,震撼到水盆也打翻了。
武浩扬猛然回身:“舒南,你……你可以说话了?”
舒南拍了拍玻璃:“武浩扬,放我出去。”
武浩扬跌跌撞撞地跪在水缸前,看向他:“你……你叫老子什么?”
舒南皱起眉头,疑惑道:“武浩扬啊。”
“再叫一次!”
舒南懒得理他了,手指弯起来敲了下玻璃:“快放我出去。”
“你把老子的名字喊上一百声,老子就放你出来。”
武浩扬的心扑通直跳。
舒南也不知道这个人神经哪里搭错了。
可他现在对武浩扬是真的没感觉了。
叫一百声就叫一百声。
“武浩扬。”
“一。”
“武浩扬。”
“二。”
舒南每叫一声,武浩扬就坐在床榻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默默数着。
……
“武浩扬,九十八。”
“将军,太子醒了!”
门外有将士冒冒失失地推门进来。
“滚出去,没看见老子正忙着吗!”
武浩扬把人赶了出去,看向舒南。
“怎么停了,还有两声。”
“武浩扬。”
“武浩扬……”
舒南连唤了两声。
这一百次叫唤武浩扬的名字,他的内心感受不到任何的,波动。
武浩扬却深吸了一口气,挥开水缸上方的结界,把舒南抱了出来。
颤抖着手用干布把舒南的鱼尾擦干,顺势就把人压在了床榻之上。
“怎么好的,如何好的?”
声音甚至还微微发着颤,沙哑的嗓音也压抑不住喜悦。
武浩扬真是太高兴了!
那娇滴滴的美人慢慢化作人型,舒南忽然,展颜一笑,十分轻浮地摸上武浩扬的脸。
“因为好想念将军的名字,所以就好了。”
嗓音微微有些发哑,却无比温柔。
那双眼睛含着水波,原本就会说话,此时更是风情万种。
都这种时候了,武浩扬哪里还记得什么,舒南私通魔君,舒南不信任他。
通通都是屁话。
“老子到了今日总算知道,什么是自古美人误英雄。”
疑点还挺多的,但是武浩扬懒得想了。
和舒南冷战了好几日,他都要想疯了。
他只想把这娇滴滴的美人压进骨头里,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分开。
“等一下,将军,舒南饿了。”
舒南推着武浩扬的胸口,眼里全是笑意。
“好,老子给你弄点吃的。”
虽然很馋美人,但不能叫美人饿着。
武浩扬提起裤子,走出屋子叫人备膳。
*
李朝义是醒了,睡了这许多天,还有很多政务要处理,不醒也得醒。
只不过,他好不容易醒了,这武浩扬怎么不过来见他。
“武哥人呢?”
时通义给他舀了一碗稀饭,挑了下眉头说:“去请了,被赶出来。他说在忙。”
“估计是累的。”
时通义挑了下眉头说:“听说他去厨房找吃的了。”
“估计是饿了。”
时通义放下碗:“武浩扬早就辟谷了,不是非要吃饭。”
“那估计是……”
“估计是舒南要吃。”时通义舀了一勺稀饭,放进李朝义的嘴里。
李朝义的面色白了。
时通义不忍心挖苦他:“既然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不和他直说,还要和他解除婚约。”
“你懂什么,武哥不喜欢被人限制自由,欲擒之,必先纵之。”
“哦,那你自己吃饭吧。”
时通义放下喂饭的碗,拂袖起身。
“时通义,你干什么?”
时通义说:“没干什么啊,欲擒之,必先纵之嘛。”
时通义推开门离开了。
嘀咕骂了句,神他妈的欲擒之,必先纵之。
走时经过武浩扬的屋子,门半掩着,偷看了一眼。
舒南被从水缸里捞了出来,变回人型,衣裳半敞着,青丝散漫着贴在肩上,坐在床上。
武浩扬就挨着他的身边坐了下去,勾起他的下巴就加深了一个吻。
时通义摇了摇头,赶紧帮武浩扬把门关好了。
舒南打死也没有想到武浩扬这么不经撩。
他不过是随便说了几句。
“饭好烫,不如将军吹凉了再喂我吃。”
之类的胡话,武浩扬就连饭都不给他吃了。
转头就去吃他了。
可即便是武浩扬动情再深,舒南也感受不到。
饶是武浩扬再吃顿,也发觉得不对劲。
抬起头,鹰隼般的眸子望向舒南:“你今天,怎么没反应?”
舒南只是不知心疼了,所以不需要把自己藏起来。
舒南笑了笑,推着武浩扬的胸口说:“舒南肚子饿,所以没兴趣。”
“哼。”
这一句话,叫武浩扬的性趣丢了大半。
爬坐起来,倒了杯凉水喝下肚,冷声道:“你还不如不会说话。”
这话该和剑刺一样。
可传到舒南耳朵里,刺过心里的时候,就成了一把隐形的剑。
没有任何伤害。
舒南无所谓道:“将军不想听见舒南的声音,舒南还是可以向将军比划手势的。”
“你!”武浩扬气到了。
一时间离开也不是,把美人就地撕碎也不是。
气的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倒了一杯凉水下肚。
“那你以后都别说话了,闭嘴!”
“……是,将军。”
舒南的喉结滚了一下。
这声音是他用灵魂换回来的。
将军知道,如果有一天舒南不在了,他连灵魂也找不回来吗?
居然也不想多听听他的声音……
算了。
都是红尘里的过客,与舒南无关。
武浩扬不想听,这不是武浩扬的损失吗,何必自怜自艾。
舒南再一回神,屋内刮起了穿堂风,屋门被推开了。
武浩扬离开了。
舒南面无表情,走到桌边,捧起饭碗,喝起了碗里的白粥。
断情绝恋,只是让舒南对伤害和喜欢都没有感觉了而已。
但并不是听不懂伤人的话,和情话。
只不过落在耳朵里,都和放屁一样,起不了波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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