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继续回忆
影棚外,午休还没彻底结束。仍有三两个剧组的人在抽烟闲聊。
他们见到路辰璨与霍桥同路,面上露出诧异的神情。路辰璨顿时脚步一顿,转身拐往另外一条路。
他知道一旦进了剧组,恐怕就不能同霍桥这样天南地北的闲聊了。毕竟人多口杂,谁也不知道会传出些什么不好听的话。他想到这些就觉得烦。
当初要不是自己一意孤行,非要跑到娱乐圈闯荡。总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一样可以赚钱。结果现在也不至于出了名,想退出都没办法轻易离开了。
都怪陆昊,说什么让他随心所欲的生活就好。
路辰璨用脚踢着路上的石子心想。
“怎么了?突然不开心?”霍桥跟在路辰璨身后,有些疑惑的问道。
他敏感的察觉到了男孩的低落。
路辰璨低着头,随口道:“不知道,反正先不回去。”
然后他回头问:“这座影视基地我也不熟悉,要不你带我转转吧。”
霍桥说:“行。”
他想了几秒,目光四下转了一圈,突然就有了主意。
“那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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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顺着影城的石板路,沿着阴影朝前走。此时正午,阳光炙烈。
燥热的风与鸣声不断的知了,更扰得人心烦意乱。但霍桥带路辰璨去的地方偏却十分清静。那是一座名叫南陀寺的寺庙。
寺庙建造在影城里,是一座明清时代的遗迹,荒废了很久。当初批文建造影城,划地时将其划在的里面,本来要拆除。但出资的生意人多少有些迷信,不敢妄动佛寺,于是便保留了下来。寺庙经过几次翻新后,偶尔也会被剧组用来取景。
但此时显然没有拍摄团队。不仅此时没有,看其中落灰破败的程度,可能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有团队在此进行过拍摄。
庙里结了些蛛网,遮住了窗外的阳光,甫一进大殿,便有一阵凉风吹来。殿内没有灯、恰逢一片乌云蔽日,便更显得昏暗。
路辰璨有些怕黑,就连睡觉都要开着夜灯。何况此处暗且空旷。
刚一进门,他就听见了自己骤然放大地心跳声。
“这里……这里……倒是很适合拍《执剑》这种修真剧哈……荒郊野岭,昏暗的寺庙,然后冒出些幽魂野鬼什么的!……”他边没话找话似的说着,朝霍桥靠近了些。
他四下张望过去。见大殿内一尊巨大的三面佛端坐在莲花台上,伫立于中央,三头六臂,拈花而笑。
霍桥对着佛像双手合十,作揖行礼。随后回头看着路辰璨,笑道:“你害怕呀?”
路辰璨摇头。霍桥倏然笑了一声:“其实害怕是好事,人心里有敬畏,所以才会自我约束。”
然而说虽是这样说,他身体却已然转身,要带着路辰璨出去。
路辰璨赶忙拉住他:“没,就……稍微有点不习惯,有点暗。不过我挺喜欢这里的,很安静,歇会吧。”
霍桥仔细观察着路辰璨的表情,确认了几秒之后,笑说:“好。”
他从角落里找出一个蒲团,抖了抖上面的灰,擦干净后,铺在地上。让路辰璨坐了下来。
路辰璨看着霍桥问:“你接着和我说啊,说你在寺里的生活,挺好玩的。”
“除了能出国,那你们平时会打游戏上网吗?小时候也会看电视或者看电影吗?”
霍桥笑道,“有网络啊。不过要落后很多。等到外面网络都很普及了,师父才找人接了线,买了台电脑。平时不许我们用。他会上那种贴吧论坛之类的和人交流佛学。”
他边说,仍边在杂物堆里翻找。
“但没有电视和电影这种纯粹娱乐性的东西。小时候,一年能有两三次吧,我和师兄弟借着下山采买的时候,就站在商店里卖电视的地方看一会。”
“后来有了手机,师父买了几个,但是只有下山的时候才能轮着用。那时候我们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每个月抓阄,看谁能下山。”
霍桥蹲在杂物堆里,巴拉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一袋常用来礼佛的莲花蜡烛。
他知道路辰璨抽烟,找他要了打火机,然后将蜡烛点燃摆在香案上。昏暗的佛殿瞬间明亮了不少。
他回到路辰璨旁边盘腿坐下:“除此以外,也就没什么特别的。整日就是上课、学佛、念经、练武!无聊的很。但唯独心静……”
路辰璨点头。
“不过就是……有时候太静了,也觉得难受,尝不到‘活着’的滋味,那时候就总想着出来。”
“不过现在还俗出来了,有时候又开始怀念那种静。”他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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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辰璨观察着霍桥的表情。有一瞬间,他好像突然能体会到他的感受。
就像小时候在家里,所有的人都围着他转。父亲、母亲、哥哥、甚至家里的管家和保姆。他觉得自己被一种名为“爱”的东西密不透风的包裹着,困得他举步维艰,无法喘息。
那时候他是那么迫切的想要独自一人静一静。
而现在,就在这座寂静的佛殿之中,身旁的人安稳的呼吸着。可这种静却让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疏离与淡漠。那反而让他迫切的想要抓住些什么,却打破这份“静”
“那……那你现在还每天坚持练武吗?”
“你能不能表演一段给我看看,我有点好奇,行吗?”
霍桥愣了下,瞬间笑道:“行啊,这有什么不行的?”
他说着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莫须有的绘图,后退几步。
他弯腰扎紧亚麻衫宽松的袖口和裤腿,原地跳了两下,然后说道:“那给你打一套罗汉拳吧,这是少寺最有名的一套拳法,空山寺可是少寺的正统下院。”
霍桥说着摆了个起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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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辰璨不懂武艺。他本来也是随口一提,本未抱多大希望。
毕竟现实中又没有影视特效和威压特技。他想再厉害又能好看到哪里去呢?
念头刚起,结果霍桥起手一个空翻,就把他秒杀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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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打拳的姿势非常干脆利落。并且他不会拘泥于拳法。辗转腾挪间,偶尔会借助墙壁翻身空跃,切身的表演着传说中的"飞檐走壁"。
步子时而轻巧的像是舞步,时而又重若千钧,激起地板的震动与尘飞土扬。
整座经堂里,空间与重力仿佛都不在成为他的限制。
烛火随着他的动作摇曳,衣料摩擦声音,与带着力道的凌空声,仿佛自带鼓点一样。影子在墙壁上游走。时而又融进光里。
被窗棂切割成线的白光照进屋内,映照出空气里漂浮的白色尘埃。昏白与橘火交织,映出男人肌理分明的身体线条。薄薄的汗液反射出细碎的晶莹,像是给那具身体镀了一层鎏金。
路辰璨看着看着,仿佛就看傻了一般。
他头一次意识到原来男人的身体也是可以这么美的。像是跨越了性别的界限,一种纯粹而原始的美感,如一根羽箭倏然击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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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桥打完了一套拳,撩起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汗。他喘着气歇了两分钟笑道:“要让师父知道我敢在大殿里这么干,估计又要骂死我了。”
“啊……为什么?大殿里不能练武吗?”路辰璨眼神飘忽地看着他,神魂好似还没归位:
霍桥被问住,想了一秒:“佛经里倒也没有禁止,但道理上来说,可能是怕扰了佛祖清净吧。毕竟是念经的地方。”
霍桥说着,四下望了一圈。
“不过现在没人念经,不算数。以前捣蛋的时候多了,别说在经堂里打拳了,我小时候最爱做的事情,你猜是什么?——爬佛像。”他大笑起来。
他说:“那时候小嘛,什么敬神礼佛的东西,肯定听不懂啊。寺里没什么玩的,我们一群小沙弥就捉迷藏。我爱爬高,经常爬到佛像顶上藏着,一不留神就找不到……我们还比赛过看谁爬得快。”
路辰璨问:“那要被主持知道了,不要罚你们吗……”
“罚啊,”霍桥说:“抄经、念经、禁足、罚站、打扫卫生,我都被罚过……”
“不过其实罚得也没有那么重就是。师父毕竟不是那种迂腐的僧人,佛教是无神论,虽然敬神拜佛,但其实真正礼重的是世间的因果轮回、善恶报应。人人皆可成佛,佛在心中。我们敬得是佛心,又不是某个梵天神仙。”
霍桥说着,诡异的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不知突然想起什么,突然捂嘴闷闷笑起来。笑的腰都弯了。
“你……你笑什么。”
路辰璨问。
霍桥放下手,突然一个助跑接两个蹬踩,倏地就攀上了路辰璨头顶的一根横梁。
然后他半蹲着,低头垂下来一只手问:“上来吗?”
路辰璨被他的举动搞得一愣,摇头正想说自己上不去。但又发现自己霍桥伸出来的那只手,正在自己抬起手臂就能够到的地方。
他犹豫着,盯着那只手看。霍桥的手有些粗糙,但手指修长,骨节清晰。他想起那只手抵在自己后腰时的感受,回想起他掌心的温热。
他伸出手,鬼使神差的握住了霍桥。于是霍桥伸手一拉,一股巨力传来。
路辰璨只觉自己猛的腾空,下一瞬间,他不由自主就扒住了横梁的边缘。
借着霍桥的帮助,他狼狈地被提着裤腰,姿势难看地翻上了横梁。他羞窘的脸都红了,正在哀叹丢失的偶像包袱,霍桥却旁边没心没肺的笑。
他笑完了,拎起路辰璨挂在下巴的口罩替他戴上,随后弯腰向后,抹了抹横梁旁边的梁杠,狠狠吹了一口。
灰尘猛的弥漫开来,路辰璨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便看到了无数金线勾勒的壁画。
“上次有人过来的修缮的时候,正好我在。我就自告奋勇来帮忙了。你看这些,都是我描的。”
他说着,依次介绍道:“这是维摩经变。这个是东方持国天王。这个是西方多闻天王。帝释天,因陀罗,须夜摩罗天里的阎魔王……”
他的手指随着壁画移动,移到某个地方时,诡异的停顿了。
然后他憋着笑说:“这是我。”
他手指停顿的地方,是一排坐着各式动作的小火柴人。或跪拜、或作揖。有的脑袋上顶着猫,还有的居然手上拿着大便。画笔描的十分粗糙,大头细身子,表情不一,却带着一股生动的感觉。跳脱而又奇异的融合在壁画之中,在向壁画里的神明朝拜。
又一次看到自己的“大作”,霍桥忍不住再次闷笑着弯下腰。
路辰璨却没有笑,他恍恍惚惚地看着霍桥,下意识地问着:“那这里本来是什么?”
剧烈运动后的心跳还没有完全平复。房梁高耸,佛殿广阔。身下层层叠叠的经幢与帷幔,在烛火里无风自动。四周飞天舞女与西方诸天神魔的描金绘作,精细与破败共存。四周的景象呈现一种庄严神秘、却又宏大瑰美的景色。可是这一刻,他的眼里却仿佛只剩下了霍桥。
他像是与它们融为了一体。又仿佛耀然的将周遭一切,都映得黯然失色。
他说:“是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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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生皆我,我既众生。
佛系影帝
16 【第16章:开机拍摄】
五年以前的霍桥,在路辰璨的印象里,是那样鲜明。
以至于五年后的他,时常让路辰璨感觉到淡漠。
他将这种淡漠,归结为两人关系上的疏远,而非心智上的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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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路辰璨对时间的概念并不是很清晰。
他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忙。毫不停歇地工作,日复一日地奔波在各个城市的演播室里。忙碌总会让人遗忘许多细节,时光匆匆、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他断断续续地关注着霍桥的消息。有时主动,有时被动。
在他眼里,他认为霍桥的变化是一点一滴的,呈现出一种阶段性的连续状态。
可是直到两人再一次面对面坐在一起。漫长五年带来的许多变化,才逐渐清晰的浮现。
比如现在,霍桥就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就连吃顿午饭都要自己去取外卖的小演员。
他的咖位足够,地位变高,剧组会专门给他准备素食。
就算他自己不说什么,箫岚也会提前写出一整页的饮食列表发给工作人员。
哪怕她没有写,也会有人专门提前一项项地细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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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了专属的休息室,有了自己的粉丝群后援会、有了无数喜欢他认可他的人。
他有了无数不再需要路辰璨帮忙,也能接洽的资源和渠道。
他有了无数对他心怀热恋或绮念,狂热的喜爱着他的人。
路辰璨淹没其中,只是千千万万分的其中之一。
他对于霍桥来说,终于不再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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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顿夜宵,是整个剧组,紧张开拍前的最后一场放松。
翌日一早,电影正式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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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机前的仪式,昨天就已经走完了流程。
路辰璨在休息室里画好了妆,赶到内景片场。
在他来之前,工作人员已经提前就位,各种器材都驾好。
路辰璨与同样做完了造型的霍桥打了个照面。
男人的皮肤被化得粗糙了些,下巴上的胡茬特意没有刮,带着一种属于邱午的落拓颓丧。
他冲路辰璨冷淡的点了下头,路辰璨笑起来,叫了一声:“哥。”
霍桥带着邱午的眼神,审视般的看着面前这个,陡然显得年轻的男孩。
白皙的皮肤,精致的眉眼。
一种属于十八九岁青春时,被家人保护得很好的羞涩与矜贵。
霍桥咧嘴笑了起来,悄声在男孩耳边说:“别紧张。”
路辰璨点了点头,恰到好处的带了一丝迷茫。
他保持着这种状态,躺在了病床上。
陆晓暾喊了一声:“开。”
剧本围读时的内容,被如实的呈现到屏幕上。
一切都出于意料的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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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琴按键
【剧本,第一幕,医院内景。】
邱午去接受伤的邱熙。
正午时分,医院里,穿着一身皱巴巴的暗色T恤和牛仔裤的邱午急匆匆赶到。他脸上有些胡茬,衣服上带着汗渍,急匆匆推开门,走进医院的单间张望了几圈,目光才锁定到靠窗的那张床。
头上缠着绷带的邱熙望过来,目光停在邱午脸上,迟疑了几秒,小声叫道:“哥?”
邱午没理邱熙,眼神一转,望向站在一旁的男人:“谁是陈重?你啊?保险协议呢?”
穿着一身廉价西装,手提一个公文包的男人,打开公文包,掏出一份文件。文件正面用曲别针夹着一张身份证复印件,他比照着照片确认了一下:“邱午先生?我是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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