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4
你和我,算了吧*。几个月之前,时灿对秦泽汐说了这六个字。刺骨,残忍。
然而,这并非时灿第一次如是开口。
他几年之前,说过同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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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灿与林仰的感情以画作开始,一副《Seamas》奠定了两人之间的开始。这段爱情之中,时灿为了林仰改变,他听从对方的要求,遵从对方的喜好,顺从对方的习惯,活成了对方向往的样子。
愿打愿挨,无可厚非。奈何情侣之间的相处不比艺术,而灵感也有枯竭重复的一天。随着林仰越发偏执压抑,他的艺术创作也进入了瓶颈。无数副半成品被他弄得支离破碎,就像他对两人生活做的那些事一样。
屋漏偏逢连阴雨。两人处在低气压的状况里,时灿的母亲还意外发现了他的性向,紧接着看到了裸体画像。
随即,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打响。时灿腹背受敌,状态亦越来越差。身体中,那些被林仰关进“监狱”的东西不断哀嚎,一度形成摧枯拉朽之势。时灿咬牙切齿,认为自己做的还不够好,否则为什么不能帮住林仰走出创作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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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是我不够好。
我妈的事情是不是打扰了你创作的心情,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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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关你的事。”林仰搂着时灿,一遍一遍在他耳边说。他帮时灿整理头发,为他裹上睡衣,“对不起,我把你变成这样却不能为你做更多。”
“你不用为我付出任何东西。”时灿唯一的想法与念头,是保护林仰的创作。那是两人贫瘠痛苦的生活中仅存的乐园,不能再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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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没有因为时灿的不求回报而有所好转,林仰甚至难以完整的创作任何作品。不止是以“丁乙”为姓名的人像画,就连原本称心称手的景物都难以让他再感满意。
林仰陷入自己的世界,总是对着画布发呆,自言自语,缺少的是新鲜灵感。
“要不......你和我,算了吧。”时灿倾尽所有,不知还能为林仰做什么,“如果没有我,你可以去寻找新的创作灵感。”
听闻时灿的话,林仰猛然惊醒,“你说什么。小灿,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许是时灿这声“算了”响彻心扉,亦或者面对失去太过刻骨,林仰终于意识到他所带来的“灾难”已然压垮了时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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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中一直在付出的那一方难以继续坚持,即将迎来的不是改变就是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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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仰进行了一场仪式感极强的旅行。他独自一人,自驾走过几个省市。
“你等我回来。”林仰离开前亲吻时灿的嘴唇,接着将他揽入怀中,“等我。”
林仰一连走了好多天,而时灿依照他的吩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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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电话响起。来电显示——林仰。
电话中,林仰说他快回来了。时灿等待了许久,终是心中欢喜,“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准备。或者想洗个热水澡?我帮你放水。”
林仰在电话那端抬高声音,很是亢奋,听起来不像从前,“......我要和你去游乐场,去旅行、去约会、去享受生活,和你去我们不会去的地方。”林仰做出承诺,给时灿构建完全不同的未来。
“你怎么了?”时灿打断他,接着又追问,“你的创作怎么办?这些和你想要的创作完全不同,和你的生活完全不同。”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林仰反问,而后说:“这段时间,我去看日出日落,去看森林湖泊。我想去寻找新的创作灵感,可满脑子能想到的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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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仰说,我能想到的,都是生活的点滴。不是我的生活,是我们的。我原本以为创作是人生里最重要的事,支持着我的生活。可其实本末倒置,生活支持着创作。而你,支持着生活。
林仰说,强加在你身上的东西,让你不快乐,让你难以负荷,把我们的生活推向死胡同。我愿为你放弃过往,我曾以为自己贫瘠荒凉,难以为你付出,但其实你早已将一颗种子放在我的心里。小灿,我翻看所有以你为模特的画,思绪最终都落在了《Seamas》上。不是发表了的那部分,是另一半,是被我抛弃的,最初的你。那就是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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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我,有眼无珠。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上可以有伤痕,我不会再那么苛刻的要求你。只要是你,都是美的。我想让你在画中笑,在我的身边笑......”
“小灿,这几年你过得辛苦了。往后的时间,你只需要遵从自己的心意。你带给我的所有东西,都会滋养我心中的种子。小灿,你就是我的创作灵感,我愿意为了你重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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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几年,时灿对过去的自己感到陌生。时间没有将伤痛带走,却让他与部分的自己和解。他不再执着于曾被林仰消磨扼杀的部分,脱变成为矛盾与自洽共融的冰美人。
关于“种子”二字,时灿始终无法想象那是何种心里转变。
直至,时灿与秦泽汐之间,亦出现“算了”二字。
难以付出的感觉是什么?是目之所及处皆为荒芜,干渴的土壤炙烤着脚心,每往前走一步都耗尽所有气力,难以负荷。
时灿摔倒在地,撕心裂肺的说“算了”。随即,他低下头默默流泪。泪水顺着土壤的缝隙往下钻,一溜烟不见了。
时灿定神仔细看,忽然就在遍体鳞伤,焦黑一片的树根处发现了什么**。
唤作,细微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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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帆过尽,在体无完肤之时,时灿却破茧而出。
以利刃割喉,以血肉滋养,以这细微的生命重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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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无法想象的转变,时灿亦经历了。
《Seamas》是林仰的种子。《细微的生命》则是时灿的。
那日他坐在地板上望着秦泽汐留下的这幅画,心口一下就敞亮了。
时灿感觉到冲动,奋力奔向秦泽汐的冲动。他亦感觉到释然,解除枷锁、坦荡挥别过去的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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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口口声声说不能为我付出,那我什么想法又何必告诉你。”秦泽汐的质问恰到好处,落在时灿最敏感温柔的地方——
那处曾满目荆榛、颓垣败壁,此时却郁郁葱葱、生机蓬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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