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一叹,脸上尽是惋惜的表情,“可惜呀可惜,还是百密一疏。”
我听得颇为费解,脑中念光忽闪不断,仍不明白所谓的“疏”,疏在何方。不过他突然而起的精神倒叫我心思一动。我垂手取过他手里的茶杯,凑近鼻子闻了闻,忍不住皱眉:“襄公病入肺腑已然不浅,用如此猛药维系清醒怕不是长久之道。不如夷光传信给师父,让他来安城一趟为襄公治病?”
晋襄眉毛拧了拧,笑容古怪:“叫东方来安城?”
我点头。
“齐庄病危,东方在金城,齐庄死;楚桓病急,东方去邯郸,楚桓逝,”晋襄笑着,目色沉沉寂寂,彻寒如冰,细细的锋芒忽现其间,光泽淡淡却诉尽阴凉和危险,似是徘徊在苍野辛苦觅食的孤狼,“他夏国王室是号称人人圣手,结果东方可曾治得了齐庄楚桓?在寡人眼中,与其说东方是医神,还不如说他是瘟神。罢了吧。”
我一思量,觉得与他再无话可说,便放下茶杯,请示:“既如此,夷光便先告退了。”
他默默点头,伸手揉额。
我转身未行几步,身后又陡然传来他凉如寒玉的嗓音:“知夫君有危险而不劝阻,将为人妻却仍心有它顾,丫头,你欠穆儿的寡人都给你记着。若雁门之事办不好,寡人不会顾你是否是夷长侄女、穆儿心头爱,寡人也不会像楚桓言出心软,你如负穆,寡人会叫你死无全尸!这个,可不是吓唬小孩子的空话。”
我脚下一顿,回眸,却见他望着我,扬唇挑眉间笑意溶溶如清月之色,眸子生辉,目色诡谲而又凶狠。
“夷光明白。”我低低颔首,一笑嫣然。
他目色浅浅一落,点点头,挥了挥手:“赶紧走吧。”
出了落峤谷却见侯离牵着两匹马立在雪地里静静等候,我顺手拉过一匹,也不多说,言道“有劳”后翻身上马便挥鞭离开。
侯离纵马紧紧跟随,我一拉缰绳,勒马停下,瞥眸瞪着他,狐疑。
他脸上带着鬼面,鬼面下眸光沉寂如死,仿佛暗水深潭般,毫无一丝光泽。
“先生跟着夷光还有事?”
侯离淡淡横了我一眼,答话简单:“为穆。”
我皱眉,长鞭一挥:“我一人北上足以,先生请回。夷光不喜有人这般跟随。”尤其还是个能动不能说、永远无法揣摩其心思的石头。
侯离望着我,不动。
“驾!”我喝了声,马鞭再次落下。
骏马疾驰如腾空,一夜奔波劳累,离开落峤谷时已天亮。举眸,却见接连几日因大雪而积压乌云的苍穹上霞光冉冉,天色大好,九霄碧澄,叫人也一望心高。
积雪随着马蹄四溅散落。融雪寒于落雪,我一路快马加鞭,北风吹入骨,只觉身体已冻得宛若冰封。念及去年奔赴楚丘领死的一幕,我忍不住连连冷笑,心底骤凉。
身后,无人再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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