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此情决绝
三日过后,齐昭彦终于下葬。靓帝亲自主持,甚至还要将灵柩送到了齐家祖坟。百官们觉得这实在是不合礼法,却都被梁玄靓一声呵斥驳回。
送葬的队伍如白色的绸布,在昏暗的路上留下长长的一尾。今日天气实在是不好,瓢泼的雨,道路也是泥泞不堪。走到半路的时候,又遇上突涨的河水,抬棺的人怎么也走不前去。梁玄靓看着心急,便召着众人都来抬棺,连他自己也去扛一把。
“陛下,您快把这衣服披上。”杜管宣见皇帝落了一身的雨,赶紧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梁玄靓披上,梁玄靓却摆摆手,“把衣服给齐夫人吧。”
“这……是。”
这样紧赶着,总算是在卜卦好的时辰下了葬。伽蓝寺前来超度的僧人唱着《往生咒》,齐溯之跪在墓前,纵使眼泪止不住的流,也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声。
齐家来了不少人——齐昭彦为人爽朗,待人和善,家里从主到仆都对他恭敬爱戴。如今齐家之主归逝,众人皆是悲痛难忍,不禁落泪。
梁玄靓从杜管宣手中拿过雨伞,走到齐昭彦的墓前,好让这墓碑别招了雨。齐溯之见此,不禁出声:“陛下……”
“莫要多言。”他未转头,“好好再陪你父亲一会儿。”
齐溯之闻言,眼泪更是止不住,回答的声音也带上哭腔,“是。”
等回到宫里,天色已经黑了。杜管宣招呼尚食局给陛下准备晚膳,梁玄靓却不大有胃口。他让杜管宣把白日里大臣上奏的折子拿过来,又屏退了宫人,独自伴着灯火批阅。
突然那火光闪烁了一下,梁玄靓抬起头——年青站在阴影里。
几步走上前,摇曳的烛光落在他的脸上。跪下行礼,年青说:“回禀主人,齐宅周围,已经安排了暗卫。”
梁玄靓点点头,“昭彦去的突然,朝中本来对他心有芥蒂的人,怕是会趁这时候,对齐家不利。”
齐昭彦一走,齐家就剩下孤儿寡母,齐夫人毕竟是女子,你让暗卫们多注意着点,务必要保证齐家全部人的安全。
“是。”
把这些事情交代好,梁玄靓有些话想问,但是又问不出口。考虑了半天,他开始问了出来:“……禁牢中的人怎么样?”
“已按主人吩咐,严加看管,不予刑罚。”
“嗯。”梁玄靓应了一声,“好生看着他,不要让他出事。”
“是。”
“下去吧。”
“是。”
只是一瞬间,年青又消失在黑暗之中,仿佛没有来过。
这偌大的殿里,只剩下梁玄靓一人的叹息——他从未如此过。
或许是太早接触这冷酷的人情世故,他的多情与柔情,早在五岁失去双眼的时候,就已经随着那些眼泪流逝而走。童年啊,充满太多的纷争,亲人无情的眼神叫他无法再将自己的热情点燃,唯有夺,夺来“父亲最宠幸的儿子”,夺来“天下皇位”,夺来“天下山河”。
夺来自己想要的一切,变为属于自己的一切。
失去的太多了,得不得的太多了,所以要拼命的夺。
他终究没料到,自己会夺不到燕宸。
有时候他也会想,那人有什么好的——是弄瞎自己眼睛的人,更是前朝余孽,他应当是恨燕宸的,就想燕宸应当恨他一样。
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朕要让他跪在朕的脚下,对朕俯首称臣!这世上得罪朕的人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燕宸更是如此!
可惜啊,那一抹惊鸿不经意间落入眼中,只叹人生知己难求。一不小心,就动了恻隐之心。
他想夺那人的真心。
……燕君然,你我真的,只能走到如此?
罢了,梁玄靓想。
反正你的生机,已经随着那一杯茶水落地破碎,昭彦已死,朕不能再自私了。
可是心里想的再怎么透彻,梁玄靓却怎么也下不定决心。
“昭彦,若是你在,或许能给朕一点提点吧。”站在齐昭彦的墓前,梁玄靓不禁对那墓碑说着话,“昭彦,朕曾想,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弃朕,你永远也不会离朕而去。因为初见时,你就答应过朕,会永远追随朕。”
可是如今,你食言了,朕……却怪不得你。
“只有在你这里,朕的心才能平静一些。”将手中的酒倒在墓前,梁玄靓笑着说到:“朕,绝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然而梁玄靓没想到,他竟要如此快地做出决绝——刚回宫,年青就来报,说是燕宸在禁牢中咳疾又犯了,问陛下要如何处置。
梁玄靓一愣——竟是如此……
昏暗的地界,就算是火把,也只能照出微弱的光。一打开牢门,一股子潮湿腐败的气息就涌了过来,叫人口中作呕。
然而这些对于燕宸来说几乎是无关痛痒——又不是第一次来这地方。
也算了,金瓦琉璃住过,禁牢冷壁待过,我燕宸也算是个人物了。只是好几日未喝药,身子实在虚得慌,咳的我难受。
要是被后人传开,大庆太子燕宸是一口痰咳死的,怕我真的是要遗臭万年了……
燕宸懒得再去想那些扰人的事情,闭眼小憩。这时牢门却开了,燕宸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不想抬眼皮。
这些暗卫不会以为我已经断气准备收尸了吧?
“你醒着,就别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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