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调查报告发送到闻泽的手上。
云悠悠很自觉地垂下眼睛, 轻轻侧倚着他,不去窥探他的军事情报。
“你的事。”闻泽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关于那个男孩。如果你没兴趣的话, 我可以勉为其难帮你看一看, 然后告诉你结论。”
云悠悠微微一怔:“殿下调查了小威?”
“嗯。”
她想直起身来看,却发现自己的脑袋很沉, 而闻泽坚硬结实的身躯就像一块巨大的磁铁,把她牢牢吸在他的身上。
她蹭了两下没能爬起来, 惹来闻泽一声嫌弃的轻啧。
一只大手覆住她的后脖颈和小肩膀, 把她拎起来, 向前一摁, 让她半伏在书桌上。
他松松地从后方环住她, 两只手肘撑在她的身侧,将她禁锢在他与书桌之间。
“别怕。”他的嗓音略微低沉了一些,“发病了有我。”
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他强势的温度和味道让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身体。
她觉得, 用这个姿势治病的话,她的手肘很可能会报废。
……等等,治病其实并不需要做那样的事情啊!她只要待在他的身边, 感受到他的温度, 病情就会好转。
是什么给了殿下那样的错觉?
难道是她馋他馋得过于明显了吗?
云悠悠感觉五雷轰顶――她在正直的殿下面前,简直就是毫无形象可言了。
她魂不守舍地将视线投向面前的光屏。
目光渐渐凝滞。
这是一份从群聊记录里面精选截取的相关信息。
图片上方是调查官简明扼要的备注――小威,原名张家宝, 4岁被父母遗弃之后, 一直跟随云悠悠生活, 9岁那年结识了一名做慈善义工的绿林大学女学生,图中的聊天记录是那名大学生义工在朋友群中的吐槽, 吐槽内容疑似与云悠悠有关。
这件事云悠悠有印象。那阵子小威忽然闹着要买光脑,她还没说不同意,他就自己脑补了一大堆她不让他接触外面的世界、严格控制他迫害他把他当奴隶的心路历程,然后义正辞严地控诉她,把她都气乐了。后来她才知道,小威买光脑是为了和一个大学生聊天,那是个慈善义工,免费为无法上学的孩子提供基础教育。
云悠悠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因为她自己也喜欢到绿林大学的广场外面听他们的公开课。只不过买光脑的时候闹得不太愉快,于是身为暴君的她,从此禁止小威在她面前摆弄光脑,也不准他多提那件事情。
难道小威的“背叛”和那个义工有关?
云悠悠定了定神,看向长长的聊天记录。
一个叫做“今天要更努力才行”的ID存在感特别强。
“今天要更努力才行”:我真是受不了了,为什么他被压迫成那个样子,还是没有反抗的勇气呢?是,她确实是救过他一命,可是她已经奴役了他整整五年,他怎么就不明白,一个人活在世界上,人格尊严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呢?[图片][图片]
图片里是这个“今天要更努力才行”和“小威”的聊天记录。
云悠悠按捺着不适扫过一眼,大概内容就是小威唯唯诺诺地向这位慈善义工解释,说云悠悠其实对他挺好的。慈善义工非常愤怒,她认为小威是PUA受害者,被压迫习惯了,失去了生而为人最宝贵的反抗精神和勇气。
高高在上,指点江山。
群里面有很多人在劝这个“更努力”,让她不用在意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孩,反正她都已经快要离开绿林了。
“今天要更努力才行”这样回复大家――“嗯!去了首都星之后,我一定更加努力,以身作则,成为最好的榜样,让小威知道真正的光明和自尊应该是什么样子!”
看到这里,云悠悠下意识地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反胃。
再往下看,接下来一两年中,小威不断地服食“更努力”为他画下的大饼,渐渐有了自己的梦想,想要追逐光明,成为和“更努力”一样优秀的人才。“更努力”很满意小威的心态转变,时不时就在朋友群里面炫耀一下自己帮助一个小男孩重获新生的丰功伟绩。
她是这样教他的――
“今天也要更努力才行”:小威,真正的爱是伟大而无私的奉献,如果我有弟弟,我一定愿意倾尽全力帮助他离开绿林,实现自己的梦想!一个真正爱你的姐姐,怎么可能像她那样凡事都只想着她自己?
“小威”:您真好,我好想好想成为您的弟弟啊!我明白了,大人她根本不爱我,她太自私了,她爱的只有她自己。请您相信我,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够摆脱她的控制,到首都星去找您,奔赴我的梦想和光明!
“今天也要更努力才行”:你怎么还叫她“大人”!我教你的自尊自爱自重呢?这是她控制你奴役你的手段之一,懂吗?反抗暴-政,要激烈,要勇敢,要坚定!
接下来,这位慈善义工写了长长的小论文,在朋友群中大力抨击了“大人”这个称呼。
云悠悠的目光停留在最后的聊天日期上。
“哦……”她平静地自语,“然后小威就把我卖给了那伙人,换船票。”
原来,是有了“梦想”啊。不知道最终梦想破碎的时候,他开心不开心呢?
云悠悠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光屏上的两个头像,思绪仿佛又坠落到了那个血色暗夜,重温了小威当时悔恨交加的眼神。如果那伙人没有出尔反尔呢?拿着船票奔赴梦想的小威,还会后悔吗?
不会的,他会给他自己找到一万个理由,一万个云悠悠对不起他的理由。
她的身体很冷,上下牙齿轻轻碰撞。
身躯一紧,她被人用很大的力气环在了怀里,滚烫的温度不断传递给她,填满她胸腔中的空洞。
她感觉到他的气息从身后贴近,落在她的耳朵旁边。
“两个都是又蠢又坏。”闻泽淡声点评。
云悠悠怔怔转头,嘴唇正好擦过了闻泽冷白的侧脸。
他动作微顿,将她往怀里拢了拢,然后抬手关掉了光屏。
“殿下……”她问,“您就不怀疑,我真的欺负他、奴役他吗?”
“是又如何。”闻泽薄唇轻轻扯开,冷笑,“倚仗旁人生存者,自当服从旁人制定的规则。”
他捉住她的肩膀,让她在他怀里转了个身,面对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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