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正文完
一夕之间, 京城风云变幻。
临川王佣兵作乱,意图谋害太子、私闯先帝陵寝,以谋逆罪论处。
涉事的皇亲国戚们一并下狱, 牵连者众,比起二十多年前的谢家谋反案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这场风波并未给京中百姓们留下多少印象, 许多人甚至还没有听说, 一切就已落下帷幕。
临川王本就是仓促之间兵行险招, 他无法控制宫禁, 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先下手为强、掐断子嗣稀薄的皇室嫡系一脉,再把皇帝和广平王钉在耻辱柱上,失败在所难免。
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 这次平叛没有出动禁军及南衙诸卫,仅凭太子妃率领的东宫府兵,就轻而易举地击溃了临川王及其同盟。
太子妃决策果断、用兵如神、身先士卒的美名很快传开, 引得众人交口称赞。
燕国公府满门忠臣良将, 女子也不例外。
赵六娘年仅十七岁,便有此才干, 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外界议论纷纷,赵晏浑然不知, 她交待了赵宏几句,与姜云琛登上回宫的马车。
登高远望,帝都尽收眼底,朝阳初升, 渐次点染城阙, 山间却静谧,唯有松涛阵阵。
行至马车前,姜云琛对赵晏伸出手。
他逆着光, 长身玉立,眉目间尽是温柔与眷恋。
她沐浴在晨曦中,发丝与衣摆随风轻扬,眼瞳剔透如琉璃,倒映出他的影子。
两人相视而笑,她把手递到他的掌心。
十指紧扣,一生纠缠。不论居庙堂之高抑或处江湖之远,从此永无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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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辘辘启程,朝山下而去。
赵晏简明扼要地叙述了昨日的经过,将贴身放置的令牌取出:“幸不辱命。”
姜云琛一笑,凝望她良久,忽然轻声道:“晏晏,我全都想起来了。”
赵晏怔住,对上他幽深如潭、似是蕴含着千言万语的眼眸,仔细体会他话中之意。
“我给你买礼物、写信,假扮成纪十二去找你,沿途发生的事,还有……”他的目光长久停留在她身上,仿佛永远看不够,“那时候,我希望你可以忘记我,现在又觉得,幸好你没有忘。”
赵晏深吸口气,别过头懒得理他。
半晌,才闷声道:“你还欠我账没还,就让我忘了你,你说,你是不是想抵赖?”
“是我的错。”姜云琛好声好气地赔罪,“君子一诺千金,我保证,欠你的东西都会还上。”
“你可赶快些。”赵晏岿然不动,“等你还完,我就如你所愿把你忘掉。”
她刻意加重了“如你所愿”四个字。
姜云琛哑然失笑,试探地揽过她的肩膀。
赵晏没有挣扎,却是板起脸道:“这位公子,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请你不要对我动手动……”
话音未落,他的亲吻落下,不容抗拒地将她的未尽之言堵了回去。
片刻后,姜云琛抱着她,一本正经道:“我是赵娘子的夫君,你不认识我,怎会与我夫人长得一模一样?”
赵晏平复呼吸,没好气道,“可能是因为你眼神有问题。”
姜云琛认真地问:“那你是谁?”
赵晏:“……”
还玩上瘾了。
眼看着他还想再说什么,她抬手勾住他的脖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瞬间让他哑口无言。
晨风掀起马车的窗帷,少年与少女忘情相拥。
气息交缠,仿佛要将彼此烙印在生命里,永世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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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东宫,沐浴更衣,去紫宸殿向皇帝复命。
皇帝听过广平王和陆平的禀报,又亲自审问临川王和嘉宁长公主,已然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询问了一些细节,称赞道:“你们这一次做得很好。朕决计册封晏晏为宣威将军,以褒奖你迅速平息叛乱、守卫先帝陵寝以及保护太子安危的功劳。”
赵晏本想推辞,可皇帝搬出的理由令人无法反驳,她总不好说这些都不值一提。
便委婉道:“多谢陛下恩典,只是此事并无先例,还请您三思。”
她若是未出阁的身份也罢,但她既为太子妃,再得一个将军头衔,定会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她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已经足够,至于功名利禄,原本就非她所求。
“凡事总要有人做第一个。”皇帝不以为意,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既然皇子、亲王可以兼领官职,为何太子妃不能担任将军?君无戏言,朕已令人起草诏令,往后,你便是大周第一位女将军。”
赵晏俯首叩拜。
皇帝道:“你回来之前,令尊刚离去不久。晏晏,你带着册封圣旨去燕国公府一趟吧,他想必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是。”赵晏行礼退下。
她一走,紫宸殿顿时变得安静。
皇帝适才看向姜云琛,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走吧,去凤仪殿,我和你阿娘也有话想与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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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殿内。
皇后端坐在案前,依旧是平日里端庄娴雅、光艳照人的模样,但近处才发现,她眼尾泛红,似乎是哭过。
皇帝在她身旁落座,安慰地握住她的手,随即示意姜云琛坐下。
没由来地,姜云琛心头浮现一丝忐忑,正待出声,就听皇后嗓音低哑道:“你可知,临川王派人行刺阿瑶,险些成功。她截获密信、找到物证,几乎可以说是用命换来。”
姜云琛蓦然一愣。
确定由妹妹去凉州之后,他和父亲料到临川王不会善罢甘休,特地安排了一支武艺高强的暗卫保护她,以求万无一失。
他原本还有些担心,可前段时间收到她的信件,寥寥数语,轻描淡写地打消了他的顾虑。
她说自己这边一切顺利,不费吹灰之力便识破了临川王的阴谋。
他只感叹于妹妹的办事效率,却没想过她对他隐瞒了真相。
从小与他无话不谈、娇贵到多走两步路都嫌累的女孩,不知何时也学会了报喜不报忧。
他沉默片刻,心情复杂道:“阿娘,是临川王招供吗?阿瑶压根没有对我提及。”
皇后答非所问:“他还承认,当年曾在西域用火/药刺杀你,也差点成功。”
姜云琛一时无言。
其实他已有心理准备,临川王被缉拿归案,所有罪行都将大白天下,他百般遮掩的秘密,父母迟早会知晓。但他望着母亲忧伤的眼眸,事先筹措的辩解之词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在他的记忆中,母亲是比父亲更严厉的存在,小时候他和妹妹犯了错,总是母亲站出来教训,父亲在旁温声打圆场。
母亲满腹诗书,永远冷静而理智,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如此失态的一面。
半晌,他起身跪下,俯首道:“儿知错,不该欺瞒阿爹与阿娘,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恳请阿爹阿娘莫责怪陈将军。”
“起来吧,不必认错。”皇帝话音和缓,“我十几岁的时候,也做过与你同样的事,假意在泸州遇刺,实则请燕国公帮忙瞒天过海,与你阿娘深入青奚,甚至冒险走进了青奚国君的地宫。”
“至于你阿娘,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是她头一次离家远行,她不会半点功夫,却敢孤身闯青奚王宫里的密道。以此来看,我和她都没有什么立场苛责你。”
姜云琛并非第一次听闻父母的往事,但父亲主动说起,他还是有些惊讶。
再看母亲,愈发多了几分钦佩。
“但那时,我和陛下皆是别无选择。”皇后叹息,“先太后被困冷宫,谢家与庆王野心勃勃,陛下必须放手一搏,为自己以及你的叔父、姑母挣一个未来。而我,你外祖父受高皇帝遗命,与先帝作对,正在将颜家送上绝路,我若不去阻止,便是满门抄斩的下场。”
“所以我曾发誓,倘若有了自己的孩子,绝不会让他们经历同样的事,我要力所能及地为他们撑起一片天。”说到此处,她闭了闭眼睛,似乎在克制情绪,“但你们终究还是长大了,开始追求自己的理想与抱负,不再甘心坐享其成、被我们庇护,可是……”
一道晶莹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地活着。”
皇帝揽过她的身子,轻轻地拍抚她的后背。
姜云琛心中很不是滋味,低声道:“儿不孝,让阿娘徒增伤感。都说天家并无血脉亲情,父子相争、兄弟阋墙者不计其数,儿自知幸运,生在皇室,却享有父母尊长毫无保留的信任及宠爱,只是长此以往,难免惶恐,阿爹阿娘是人中龙凤,儿唯恐自个不争气,辱没您二位的英名。”
皇后摇了摇头:“我和陛下从未对你失望,你和阿瑶生来拥有一切,却没有长成骄奢淫逸的纨绔,我深觉欣慰,并以你们为荣。”
皇帝微笑:“我一直想着,待你们羽翼丰满,便携你阿娘离开皇宫,去完成我当年许诺给她的事,看来这一天不远了,我已经迫不及待。”
姜云琛忙不迭道:“阿爹万万不可,我……”
“有何不可?”皇帝气定神闲,“先帝决定金蝉脱壳的时候,也没把我的拒绝放在心上。”
姜云琛:“……”
刚才是谁说的,绝不让儿女承担与自己同样的命运?
“你阿娘嘴硬心软,疼惜你们,我恰恰相反。”皇帝似乎猜到他内心所想,“你擅作主张偷跑去西州的那段时日,你阿娘每天茶饭不思,我就很看得开,认为你长这么大,也该出去历练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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