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转眼来到周五,某酒店宴会厅。
那个所谓的杰出企业家颁奖典礼今晚举行,虽然离开场还有十来分钟,但红毯那边早就已经人潮涌动。本市有点份量的政商名流今晚齐聚一堂,纷纷在背景板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由礼仪带领着入场。
当年贺峤接手鹤鸣时还只有方邵扬这么大,二十岁冒头难免有点虚荣心,也愿意出风头,所以这颁奖典礼他早就来过。如今七八个年头过去了,内心已经没什么特别的波澜,只当它是个普通社交场合。
签完名他被主持人抓住了,笑盈盈地抛出一个八卦的陷阱题:这一次的获奖名单中跟他最熟的是谁。
相隔三公里的路上,方邵扬正在车里看直播。镜头下贺峤的眼神冷静而睿智,身段又瘦又高,整个人气质疏离难以接近。
“现在创业公司整体更加年轻化,生面孔一年比一年多,今天我也是来交朋友的。”他答得很得体。
主持人笑了笑:“那您打算先跟哪一位交上朋友?”
“这个要看主办方座位安排。”
“看来您是缘分党,那么我们……”
卓然凑在旁边忍不住赞叹两句:“贺总气质真好,今天要是有大明星来当嘉宾,应该也会被他给比下去吧。”
方邵扬没有接话,静静地盯着手机屏幕里的人。贺峤的声音听起来鼻音很重,像是感冒了。
等他们抵达会场门口,红毯已经结束近一刻钟。工作人员着急忙慌地将他们带进宴会厅,艰难挤到前排靠中间的一桌:“让让,让让,不好意思让让。”
隔着很远的距离贺峤就已经看到他了。方邵扬走路姿势还是一贯的随性,高大的身材把身后的秘书衬得格外娇小,一路走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方总,您的位置在这儿。”工作人员指指贺峤旁边的旁边,一个舞台侧面的位置,“名卡我也给您放这了,有事您招呼旁边的场务。”
这样不算最近但也不远的距离,不知道算不算有缘分。方邵扬微微颔首,坐下后跟全桌人一一打招呼,唯独把贺峤留到了最后。
“贺总。”
贺峤点了下头,还没来得及回一句什么,先扭头打了个喷嚏。
“你穿得太少了。”方邵扬低声。
在场也有不少人知道他们以前的关系,此时纷纷竖起了耳朵。贺峤抿了下唇,抽出纸巾擦拭了一下,声音同样放得很低:“这两天降温比较突然。”
“那更要注意。”
“知道了,谢谢方总。”
看着他温和的样子,方邵扬心里莫名悸动。很想握一握他轻轻攥着纸巾的手,很想揉一揉他微微发白的脸,可是什么都只能忍着。
灯光渐渐暗下来,颁奖礼正式开始。开场就是市长亲自到场致辞,说了许多关于本市经济发展的场面话,也给予在场的各位中坚力量不少肯定。市长讲完又换成发改委领导上台,阐述了一番临江市未来的发展重点。
场下光线匮乏,许多人听得昏昏欲睡,但贺峤对人一向尊重,始终聚精会神坐姿端方。方邵扬从一旁沉默地看着他,时间一长,许多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就在身体里自行消化掉了。
等所有重要人物讲完话,轮到杰出企业家代表上去发言。工作人员来请方邵扬的时候贺峤有些错愕,他事先没看流程单所以并不知情。
灯光再度由明转暗。
像其他人一样,贺峤注视着聚光灯下的方邵扬。他今天没有刻意打理外表,一身最简洁的黑色西服,明明很低调,却生生穿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英气。上去第一件事是调节话筒高度,调完,他双手摁在台边,神采奕奕地脱稿演讲近十分钟。
必须得承认,方邵扬有种与生俱来的独特风采。他身上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剽悍劲非常足,说话直来直去,不绕弯子。他习惯把重点放在动词而非主语上,不强调自己如何如何,只阐述将要如何如何,哪怕是发宏愿也极具说服力。另外,他的语气语调也很平实,听来非但不觉得慷慨激昂,反而偶尔有一点散漫,只在最重要的关隘利用节奏来画龙点睛。
一席发言结束,大多数人对他的印象都是两个词:务实,生猛。
“后生可畏啊……”
台下的嘉宾们正在交头接耳时,眼皮一掠,面前晃过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久未露面的段玉虹一身青蓝色旗袍,踩着高跟鞋坐到了方邵扬的位子上,就像那本身就是她的位子一样。
所有人吓了一跳。
工作人员紧赶慢赶地追过来:“女士您好,这里不是您的位置,麻烦您……”
段玉虹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多年来的养尊处优外加此时的醉酒状态,令她看起来相当不好惹。再加上她穿着打扮都很华贵,工作人员心里也发虚,实在不敢怎么随便对待她:“女士……这里是获奖企业家坐的区域,您可以坐后面去。”
台上的方邵扬结束了发言,正在接受主持人的调侃和提问。段玉虹对工作人员的话充耳不闻,眯眼盯着方邵扬,目光中透着寒凉跟憎恶。
“伯母,您怎么来了?”贺峤站起来,旁边的人立马给他让位置。
段玉虹瞥向他,没说话。
方邵扬下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样对峙的场面。只见贺峤弯下腰在跟段玉虹说话,但段玉虹却随手拿过一个酒杯,倒了半杯酒,仰脖喝得一干二净。
自当年那把火之后方邵扬没再见过段玉虹,但她的样子他一刻也没忘,一点也不觉得陌生。他表情冷凝:“你来干什么。”
喝完最后一滴酒,段玉虹脖子慢慢放下来:“没教养,你就这么跟长辈说话?”
她醉归醉,说话却很清晰,摆明了是来挑衅。
方邵扬低嗤:“这里是我的位置,你要坐,坐后面去。”
这时卓然也发现情况不对,从观众席猫着腰走了过来,就站到方邵扬身后。从她的视角看过去,段玉虹的脸一半隐在暗处一半在灯下,整个人的神情像是在酝酿着什么,醉醺醺地说:“你的位置……我坐的就是你的位置……”
贺峤看不下去她如此失态,过去想把她搀起来:“伯母我带你——”
“你别动我!我看谁敢动我?”她猝然喊起来,同时起身一甩胳膊,险些把贺峤带得跌倒在地。
方邵扬一把扶住贺峤,脸色霎时变得铁青:“工作人员都是干什么吃的,这种场合难道谁都能进来捣乱?”
工作人员急忙过来解释,说他们在门口见这位女士喝多了的确想过要拦,但她手里有邀请函,又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想拦也拦不住啊。
眼见周围媒体越来越多,议论荣信、议论方家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方邵扬脸上阴得都快要能滴下水。他让卓然跟另外一位女工作人员把人弄走,结果她们还没碰到她一根汗毛就又被她给推了回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方邵扬沉声。
“我想怎么样……”段玉虹扶着桌子站起来,垂着头,看起来竟然有些疯疯癫癫的,“你说我想怎么样,我想让你把我儿子的东西还回来……想让你跟方永祥从我面前消失……”
她原本清锐的声音变得粗哑难听,说出的内容也令人毛骨悚然,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在媒体的长枪短炮之下,她抬起手来隔空指着方邵扬,对着他跟他面前的颁奖证书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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